断壁残垣间,金发少年跪在焦黑的土地上,怀中紧拥着失去知觉的同伴。
狯岳的头颅无力地后仰,露出苍白如纸的颈项,仿佛一尊被战火折断的玉像。
他们不远处香奈惠身下是浸透了暗红血渍的雪泥,像大地一道狰狞的伤口。
风卷着灰烬和未散尽的硝烟,呜咽着穿过倒塌的房梁与半截土墙。
烧得只剩骨架的屋梁斜插在废墟里,指向铅灰色的、沉甸甸的天空。
一只豁了口的陶罐滚在少年脚边,里面残余的浊水倒映出破碎的云影,以及金发少年脸上凝固的、混合着尘土与干涸泪痕的痕迹。
我妻善逸什么的听不到了,眼里只有怀里的那个少年。
身边路过好多人,但只是匆匆看一眼,不敢上前。
“善逸!”炼狱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命令的口吻,在这一片静寂中格外分明“站起来!你想让他死在这里吗?!”
“死”字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善逸混沌的意识。
他身体猛地一颤,空洞的眼神骤然聚焦,爆发出一种近乎凶兽的、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光芒。
他猛地收紧手臂,将狯岳冰冷的身躯死死箍在怀里,喉咙里发出受伤幼兽般的呜咽,抬起头对着炼狱慎寿郎嘶吼,声音沙哑撕裂:“不!他不会死!师兄才不会死!他那么强!他只是…只是累了!睡着了!他一定会醒的!一定会!”
吼声在空旷的雪原上回荡,带着绝望的执拗,很快被呼啸的寒风吞噬。
炼狱慎寿郎看着少年眼中那混杂着恐惧、愤怒和不肯接受现实的脆弱光芒,沉默了片刻。
他没有再呵斥,只是伸出手,坚定地、不容抗拒地抓住了善逸的手臂。
“那就证明给我看。”炼狱的声音带着火焰般的灼热,“用你的行动,把他带回能救他的地方!在这里耗着,才是真的放弃!”
他的力量很大,几乎是将浑浑噩噩的善逸从冰冷的雪地里提了起来。
善逸踉跄了一下,脚下发软,但怀中狯岳的重量像一块冰冷的磁石,吸住了他最后一丝神智。
他死死抱着,用尽全身力气,仿佛那是他溺水时唯一的浮木。
隐部队员抬着香奈惠的担架快速经过,水柱沉默地走在旁边,水色的羽织在风雪中翻飞。
蝴蝶忍在和善逸解释了狯岳现在的状况,就快速跑回香奈惠的边上,她知道,慎寿郎会照顾好他们的。
炼狱慎寿郎几乎是半搀半架着抱着狯岳、脚步虚浮的善逸,大步跟上。
善逸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厚厚的积雪里,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身体的重心完全依靠着炼狱的支撑,但他抱着狯岳的手臂却稳得惊人,没有一丝晃动。
他低着头,金色的发丝垂落,遮蔽了了所有表情,只有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着内心翻江倒海的绝望
怀里的身体冰冷。我妻善逸沾满污迹的手指,小心地拂开粘在狯岳额角上的碎发。
那伤口边缘已经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像裂痕一样的纹路,衬得他毫无生气的面容更像一碰即碎的薄瓷。
我妻善逸低下头,将自己同样布满擦伤的额头轻轻抵在对方的额上,金色的发丝垂落,与散乱的黑发无声地交缠。
他滚烫的呼吸拂过怀中人冰凉的皮肤,在死寂的废墟里,只有他胸腔里那颗心还在沉重地、孤独地轰鸣。
风雪呜咽,如同送葬的挽歌。
蝶屋特有的药草苦涩气息弥漫在空气里,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本该是令人安心的疗愈之所,此刻却只让善逸感到窒息。
狯岳被安置在最深处、设施最完备的单人病房。厚厚的窗帘隔绝了外界的光线,只留一盏昏黄的小灯,在冰冷的金属器械和连接着狯岳身体的复杂导管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生命维持仪器发出的规律而单调的“嘀…嘀…”声,如同死神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每一次响起,都重重敲在善逸紧绷的神经上。
他坐在床边的硬木椅子上,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尊被冻结的石像。
三天了。他就这样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守在这里。金色的头发失去了光泽,乱糟糟地贴在汗湿的额角,眼窝深陷,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
他死死地盯着床上的人,目光像是生了根,扎进狯岳苍白透明的脸庞。
狯岳静静地躺着,身上盖着雪白的薄被。各种细长的管子连接着他的手臂和口鼻,将维持生命的液体和氧气输入那具仿佛已经空掉的躯壳。
脖颈上那枚深蓝色的勾玉,黯淡无光地贴着他嶙峋的锁骨,像一块普通的顽石。
他的胸膛只有极其微弱的起伏,微弱得让善逸不得不屏住呼吸,才能从那冰冷的仪器“嘀嘀”声中去艰难地捕捉、确认。
每一次捕捉到,都是一次短暂到几乎抓不住的喘息;每一次捕捉不到,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几乎停止跳动。
门被无声地推开,蝴蝶忍端着一个放着清粥小菜的托盘走了进来。
她穿着蝶屋的白色医护服,紫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脸上依旧是那副温柔得近乎公式化的微笑,但眼底深处却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和凝重。
“善逸君,”她的声音轻柔得像一片羽毛,落在寂静的房间里,“多少吃点东西吧。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垮掉的。”
善逸毫无反应,连眼珠都没有转动一下,仿佛蝴蝶忍只是一团空气。他的世界,只剩下那微弱的呼吸和冰冷的仪器声。
蝴蝶忍轻轻叹了口气,将托盘放在旁边的矮柜上。
她走到床边,动作娴熟而轻柔地检查着狯岳的体征数据,手指搭上他冰冷的手腕脉搏,片刻后,秀气的眉头蹙得更紧。
她直起身,看向如同石雕般的善逸。
“狯岳君的情况…非常特殊。”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医生特有的冷静和残酷的坦诚,“他的身体机能…被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力量强行透支到了极限。
用医学的话说,是细胞层面的全面衰竭。更棘手的是…”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他的意识,或者说灵魂本源,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强行抽离、封印,或者…为了支付某种代价而陷入了最深层次的沉寂。
仪器能维持他的生理体征,但能否醒来…何时醒来…甚至…”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但房间里冰冷的空气已然说明了一切。
善逸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几道月牙形的血痕。
他依旧没有看蝴蝶忍,只是喉咙里发出一个极其压抑的、如同砂纸摩擦的嘶哑音节:“谢谢....但是请…出…去......让我静静可以吗。”
蝴蝶忍看着他紧绷到极致的侧脸线条,和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她默默地看了一眼病床上沉睡的狯岳,又看了看那个仿佛将自己灵魂也一同钉死在椅子上的金发少年,小声的说“杏寿郎已经醒了。”语毕就轻轻退出了房间,小心地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