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风镇的喧嚣与混乱被远远抛在身后,如同一个肮脏却充满生机的梦魇,迅速被无边无际的纯白所吞噬。林阳与苏沐月离开了那最后的人类痕迹,真正踏入了北境冰原的腹地。这里的风,不再是镇子里那种带着烟火气的寒风,而是变成了某种有实质的存在,如同无数把冰冷的锉刀,永无止境地刮擦着天地间的一切。空气冷得刺肺,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将无数细小的冰针吸入体内,寻常凡人至此,顷刻间便会血液凝固,化为冰雕。
天空是一种压抑的铅灰色,不见日月,唯有惨淡的光线从厚重的云层后透出,勉强照亮这片死寂的世界。放眼望去,唯有雪白。厚厚的积雪覆盖着一切起伏,形成连绵不绝的雪丘和冰崖。一些地方,狂风将雪粒卷起,形成移动的、如同白色沙丘般的雪浪,无声地改变着地貌。极远处,隐约可见一片连绵的幽蓝色山脉轮廓,如同匍匐在大地尽头的太古冰龙,那里,便是万载玄冰窟的所在。
脚下是不知道积累了多少万年的冰层,坚硬如铁,表面覆盖着颗粒状的雪沫。行走其上,需要时刻运转玄力吸附冰面,否则极易滑倒。林阳与苏沐月并未御空飞行,在这片陌生的绝地,高空飞行目标明显,且需消耗大量玄力抵御无处不在的九天寒风与潜在的空中冰煞,徒步虽然慢些,却更为稳妥。
苏沐月周身自然流转着一层淡淡的冰蓝色光晕,与这极寒环境隐隐共鸣,她似乎比林阳更能适应这里的严寒,那彻骨的寒意对她而言,反而有种如鱼得水的亲切。林阳则运转玄力,在体外形成一层无形的护罩,将凛冽的寒风与极致低温隔绝在外,但即便如此,也能感觉到玄力在持续而缓慢地消耗。他手中握着那枚从老吉姆处得来的奇异碎片,碎片传来一丝丝沉静古老的凉意,似乎真的能让他心神更为宁定,不受外界死寂环境的无形压迫。
两人沉默前行,身后留下两行浅浅的足迹,但很快就被永不停歇的风雪抹去,仿佛他们从未出现过。天地间只剩下风掠过冰原的呜咽声,那声音单调、空旷,带着一种能侵蚀心智的孤寂感。若心志不坚者,长时间处于这种环境下,极易产生幻觉,甚至心神崩溃。
途中,他们看到了一些被冰雪半掩的痕迹。有断裂的兵器,锈迹斑斑,早已灵性全失;有冻僵的、不知名妖兽的骸骨,保持着挣扎的姿势;甚至在一处背风的冰崖下,发现了一具盘膝而坐的人类修士遗骸,身体被坚冰完整封存,面容扭曲,似乎死前经历了极大的痛苦或恐惧,他身旁放着一个空了的玉瓶,想来是丹药耗尽,最终玄力枯竭,冻毙于此。这些都是以往探索者的墓碑,无声地诉说着玄冰窟的残酷。
林阳在那具遗骸前驻足片刻,指尖弹出一缕微弱的火苗,落在冰封的遗体上。奇异的火焰并未融化寒冰,却将遗骸连同外面的冰层一起,悄然化为最细微的冰晶尘埃,随风散去。算是让这位不知名的冒险者入土为安。
“尘归尘,土归土。若此地真是你的执念所在,便就此安息吧。”林阳轻声道。
苏沐月看着他的举动,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柔和。她明白,这并非妇人之仁,而是对生命的一种尊重,对“道”的一种践行。
越靠近那片幽蓝山脉,空气中的寒意越发浓烈,甚至开始带着一种奇特的粘稠感,仿佛寒气有了重量,压在护体玄力之上,消耗速度明显加快。同时,一种若有若无的低语声,开始隐隐约约地出现在感知的边缘。那声音并非通过耳朵听到,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模糊不清,时而像风啸,时而像冤魂哭泣,时而又像是某种古老的召唤,诱惑着人向着山脉深处走去。
老吉姆所说的“声音”出现了。
林阳握紧了手中的奇异碎片,那沉静的凉意似乎增强了些许,将那些扰人的低语隔绝了大半,使其无法真正影响他的神智。他看向苏沐月,见她神色如常,显然这针对灵魂的低语,对她这种天生与极致冰寒亲近的体质影响更小。
“紧守心神,这低语会随着深入而加强。”林阳提醒道。
苏沐月微微颔首:“放心,我感应得到,它们……很虚弱,只是残余的波动。”
经过近一日的跋涉,两人终于抵达了幽蓝色山脉的山脚。近距离观看,这山脉更是令人震撼。山体并非普通的岩石,而是通体由不知多么厚重的万古玄冰构成,晶莹剔透,却又闪烁着金属般的幽蓝光泽,坚不可摧。山脉之间,一道巨大无比的裂谷出现在眼前,裂谷深处幽暗无比,仿佛直通地心,从中喷薄出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流,如同巨兽的吐息。那便是万载玄冰窟的入口。
站在裂谷边缘,向下望去,只觉得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陡然升起。那裂谷仿佛拥有生命,在贪婪地吞噬着一切光线和热量,连目光投过去,都似乎要被冻结。入口处弥漫着浓郁的、几乎化为实质的白色寒雾,神识探入其中,如同泥牛入海,瞬间就被那极致的寒冷所切断、湮灭。
这里,是生命的禁区,是连法则似乎都被冻结的绝地。
寒风更烈,卷着冰屑打在护体玄力上,发出细密的噼啪声。那惑人心智的低语在耳边也变得清晰了一些,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裂谷深处窃窃私语,充满了诱惑与危险。
林阳深吸了一口冰寒刺骨的空气,目光锐利如刀,穿透入口处弥漫的寒雾,仿佛要看清其中隐藏的所有秘密与杀机。他能感觉到,怀中那枚得自姬家的“玄帝战场”钥匙,在此地也散发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热流,似乎与这玄冰窟深处某种存在隐隐呼应。
“准备好了吗?”林阳侧头,看向身旁的女子。
苏沐月迎上他的目光,清冷的容颜在幽蓝冰光的映衬下,美得惊心动魄。她没有说话,只是向前迈出一步,用行动表明了态度。无论前方是九幽地狱还是无间深渊,她都会与他同行。
林阳嘴角微扬,牵起苏沐月的手,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下一刻,他们不再有丝毫犹豫,身形一动,化为两道流光,毅然决然地投向了那道吞噬一切的幽暗裂谷,投入了万载玄冰窟那巨兽般的狰狞入口之中。
身影瞬间被浓得化不开的寒雾与深邃的黑暗所吞没。
外部冰原上的风声呜咽依旧,仿佛在为又两个闯入绝地的生命,奏响一曲苍凉的挽歌。亦或是,在见证一段传奇的真正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