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月素白的身影消失在闭合的院门之后,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留下圈圈无声的涟漪,在寂静的庭院里悄然扩散。那一声轻微的“吱呀”门响,像是最后的休止符,为这场短暂而微妙的月下对峙画上了句号。
林阳依旧倚在藤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温凉的黑玉。月光偏移,将他半边脸庞笼罩在槐树浓密的阴影里,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并未消失,反而沉淀下来,化为一种更深邃的平静。他并未立刻起身,也未去探究门外是否还有残留的气息,只是任由夜风拂过发梢,带来远处更鼓模糊的回响。
识海中,那道沉寂的玄帝残魂虚影依旧毫无波澜,如同亘古不变的礁石。但林阳的心神,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泛起的涟漪久久未平。苏沐月最后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未尽的言语——探究、不甘、一丝了然的疲惫,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她选择了沉默,选择了接受他给出的、如同迷雾般的答案。
“看到的未必是全部…得到的,也未必是最好的…” 林阳在心中无声地咀嚼着这句话。这既是对那尊药炉的暗示,是对他自身秘密的遮掩,又何尝不是对苏沐月、对苏家、乃至对整个青阳城过往认知的一种颠覆性注解?苏家得到了退婚的“自由”,却失去了一个足以改变家族命运的可能。而苏沐月…她看到了他显露的冰山一角,却未必能窥见那深藏于海面之下的庞然巨物。
他微微阖上眼,指尖的黑玉传来一丝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凉意波动。这波动极其细微,若非他心神沉静,几乎会被忽略。林阳心中一动,尝试着将一缕精纯的玄力,小心翼翼地注入黑玉之中。
嗡…
黑玉表面,似乎有极其黯淡的光华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错觉。随即,一股比之前清晰数倍的冰凉触感,顺着指尖的玄力,逆流而上,瞬间涌入他的识海!
这股冰凉并非刺骨的寒意,而是一种带着古老、苍茫气息的凉意,如同触摸到深埋地底万载的寒铁。它并未带来任何实质性的信息冲击,却像是一把无形的钥匙,轻轻触碰到了识海深处那道沉寂的玄帝残魂!
残魂虚影,极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
这一次的震颤,比之前感应到玄力蜕变时更加明显!虽然依旧没有清晰的意念传递,但林阳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近乎虚无的“共鸣”感!仿佛这黑玉中蕴含的某种特质,与玄帝残魂之间,存在着某种极其隐晦的联系!
林阳猛地睁开双眼,瞳孔深处精光一闪而逝。他低头凝视着手中这块看似平凡无奇的黑玉,心中掀起波澜。秘境祭坛边缘的碎石堆…看似随手捡拾…难道这并非偶然?这黑玉,是祭坛的碎片?还是与玄帝陨落相关的某种信物?它是否能成为沟通残魂、获取更多破碎信息的媒介?
他尝试着再次注入玄力,更加专注地感应。然而,那股冰凉的气息和引发的残魂震颤,却如同昙花一现,再无反应。黑玉又恢复了那副温凉沉寂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时机未到?还是…需要特定的条件?” 林阳若有所思。他没有强求,将黑玉重新收回储物戒中。这意外的发现,虽然未能带来实质性的进展,却如同在迷雾中点亮了一盏微弱的灯,让他对玄帝之秘和《玄天秘录》的探索,多了一条可能的方向。
他缓缓站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庭院中,月华如水,将他的影子拉得斜长。与苏沐月那场无声的交锋,看似以他的含糊其辞告终,实则在他心中,已然勾勒出一条清晰的界限。她选择了不过度探究,这便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这种默契,基于双方对彼此秘密的尊重,也基于一种…对未来可能性的保留。
“青云宗…” 林阳的目光投向深邃的夜空。宗门,是更广阔的天地,也是更复杂的棋局。在那里,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也需要更谨慎的伪装。苏沐月,这个同样天赋卓绝、心思玲珑的女子,注定也会踏上那条路。在青阳城,他们是退婚的双方,是拍卖会上针锋相对的焦点;而在宗门之内,他们又将扮演怎样的角色?是陌路?是盟友?还是…另一种可能?
他嘴角那抹弧度再次浮现,带着一丝玩味和深意。未来的路还长,变数太多。保持这份心照不宣的距离,或许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夜色渐深,寒意更浓。林阳转身,准备回静室继续巩固那玄士大圆满巅峰的修为,为冲击玄师境做最后的沉淀。
然而,就在他脚步刚动之际——
咻!
一道细微却凌厉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院墙之外疾射而来!速度快如闪电,目标直指林阳的后心!
没有杀意!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林阳眼神骤然一凝!身体如同未卜先知般,在破空声响起的同时,便已向侧前方滑出半步!动作流畅自然,不带一丝烟火气,仿佛只是随意地迈了一步。
嗤!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淡金色光芒,擦着他的衣角射过,狠狠地钉入他刚才所站位置后方的老槐树干上!入木三分!
光芒散去,显露出本体——一枚巴掌大小、通体由某种淡金色金属打造、造型古朴的令牌。令牌正面,铭刻着一个笔走龙蛇、气势磅礴的“洪”字!
城主府的传讯金令!
林阳转过身,目光落在槐树干上那枚兀自微微震颤的金令上,眉头微挑。城主洪天雄?深夜以这种方式传讯,必有要事。而且,这金令的速度和力道…绝非普通传令兵所能发出,更像是城主本人或他身边顶尖高手的手笔。
他走上前,伸手握住令牌边缘,稍一用力,将其从树干中拔出。入手微沉,带着一丝金属的冰凉。当他的手指触碰到令牌背面时,一股微弱却清晰的信息流,瞬间涌入他的脑海。
信息很简短,只有一句话,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青云宗使者,三日后抵达青阳。贤侄早做准备。洪天雄。”
青云宗!
林阳握着金令的手指,微微收紧。
消息,终于来了!
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城主深夜传讯,以如此郑重甚至带着一丝警示意味的方式,显然不仅仅是为了通知一个消息。这更像是一种提醒,一种催促,甚至…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他“早做准备”,准备的又是什么?仅仅是应对考核?还是…提防可能随之而来的其他变数?
林阳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苏家的沉寂,其他家族可能的反应,青云宗使者到来的规格,以及…这消息在青阳城即将掀起的滔天巨浪!
他缓缓松开手,那枚淡金色的城主令悬浮在他掌心之上,散发着柔和而威严的光芒。月光下,令牌上的“洪”字显得格外醒目。
“三日后…” 林阳低声重复了一遍,眼神深处,平静之下,锐利的光芒如同出鞘的利剑,一闪而逝。
青阳城的风云,刚刚因他而平息片刻,新的、更大的风暴,已然在城外酝酿,即将席卷而至!
他收起金令,最后看了一眼苏沐月离去的方向,那扇紧闭的院门在月色下沉默伫立。心照不宣的默契已然达成,而新的征程,也即将拉开序幕。
林阳不再停留,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向静室。背影在月光下拉长,带着一种山雨欲来前的沉凝与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