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挥了挥手，示意那两个依旧跪在地上的弟子起来。
他们的身体还有些僵硬，眼神中的狂热与敬畏交织成一种复杂的信仰，仿佛在仰望一尊行走于人间的神只。
我能理解他们的震撼，但这种情绪毫无用处，力量若不能被理解和掌控，便永远只是镜花水月。
“你们的仇人已死，但你们的道途才刚刚开始。”
我的声音平淡，不带一丝波澜，却清晰地传入他们因心神激荡而嗡鸣的耳中。
“元婴，只是这方天地的起点。你们所见的，也并非力量的终点。”
我随手一招，从山下那片由法宝残骸堆积而成的“坟场”中，飞来两件尚算完好的灵物——一柄青色小剑，一面赤色铜镜，悬浮在他们面前。
“这些，曾经是元婴修士的依仗。现在，它们是你们的玩物。去熟悉它们，理解它们，然后……超越它们。”
李秋玉和符卓恨颤抖着伸出手，接过了那两件散发着微弱灵光的法宝。
就在片刻之前，这些法宝的主人还是他们需要仰望的存在，而现在，这些遗物却成了师傅随手丢来的教具。
这种强烈的反差，比刚才那场无声的屠杀更能让他们认清现实的残酷与真实。
他们再次深深一拜，没有再多言，而是转身走向各自的修炼之所，眼中燃起了前所未有的火焰。
他们明白，自己追随的，是怎样一位无法揣度的存在。
doro已经跑到了欧润吉树下，踮起脚尖，摘下了一颗最饱满的“欧润吉”。
她笨拙地用小手剥着皮，金黄色的汁水溅到了她粉嫩的脸颊上，她毫不在意地伸出舌头舔了舔，然后献宝似的将一半果肉递到我面前。
“人~，吃。”
我接过那瓣清香四溢的橘肉，放入口中。
甘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驱散了空气中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虚无气息。
我看着doro满足地眯起眼睛，仿佛吃到了世间最美味的东西，心中一片宁静。
所谓的善恶、对错，在这一刻都显得毫无意义。
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守护这份能让我安心的日常。
谁想破坏它，谁就得消失。道理，就这么简单。
我牵着doro的手，缓步走回了我们亲手搭建的石质洞府。
沿途，我的听风蛊将外界的无数信息碎片传入我的脑海。
整个修仙界……已经疯了。
恐慌，如同最猛烈的瘟疫，在每一个宗门、每一座仙城中蔓延。
正道联盟的覆灭只在一瞬之间，近百位元婴老祖的魂灯同时熄灭，没有任何预兆。
无数的猜测与流言四起，有的说是上界仙人降下神罚，有的说是远古魔神苏醒，但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那个曾经毫不起眼的青云宗，指向了那座名为弃云峰的孤山。
那些原本隐藏在暗处，自诩为世间主宰的老怪物们，此刻都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将自己藏得更深，甚至不惜自封山门，唯恐那个未知的恐怖存在会找上自己。
一个崭新的，以绝对恐惧为基石的秩序，正在这片土地上悄然形成。
而我，这个秩序的缔造者，对此毫不在意。
回到洞府中，我让doro在一旁玩耍，自己则盘膝坐下。
外界的纷扰已经与我无关，在李秋玉他们成长起来之前，这里会是整个世界最安全的地方。
现在，我终于有时间，来研究一下那个从故乡带来的东西了。
我心念一动，那个黑色的，没有任何反光的方块，便静静地悬浮在了我的掌心之上。
它看起来平平无奇，就像一块被精心打磨过的黑曜石。
但当我将神识探入其中时，却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我的神识，没有被阻挡，没有被吞噬，而是……被“无视”了。
它就那样穿过了方块，仿佛方块本身并不存在于这个维度。
它就在那里，我能看到它，能触摸到它，但我的力量却无法感知它的内在。
这种感觉，与我刚才握拳抹杀数千修士时，所动用的那种“概念”之力，有着一丝微妙的共通之处。
那不是单纯的空间或能量，而是一种更底层的，接近于“规则”的东西。
这个黑色方块，或许就是解开这种力量秘密的钥匙。
我的眉梢微微挑起。
空间之力，那是我在圣骸世界领悟的、足以让我跨越维度的依仗，此刻却在这枚小小的方块面前失效了。
并非被格挡，也不是被扭曲，而是彻彻底底的“无视”。
我尝试着将方块周围的空间进行折叠、切割，甚至试图直接打开一个通往其内部的微型奇点，但所有的操作都石沉大海。
空间法则在这里仿佛失去的定义，这方块就如同一座孤悬于宇宙规则之外的岛屿，我的力量可以淹没它周围的一切，却无法在岛上留下半点痕迹。
“有意思。”
我收回了外放的空间之力，心中非但没有挫败感，反而涌起一股久违的兴奋。这东西，比我想象的还要不简单。
它所蕴含的“无”之概念，与我刚才一拳抹杀万敌时所动用的力量同源，却又更加纯粹、更加古老。
我所做的，是利用自身强大的存在感去“抹消”他人的存在；
而这个方块本身，就是“不存在”的具现化。
洞府内很安静，只有doro趴在一块光滑的石板上，用一根不知从哪捡来的、闪着微光的灵木枝丫，笨拙地画着画。
画上是两个不成比例的小人，一个粉色头发，一个黑色头发，手牵着手，旁边还有一棵结着大大“欧润吉”的树。
她画得很专注，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对外界的一切都毫不在意。
看着她，我心中的那一丝浮躁也沉淀了下来。
力量的探寻永无止境，但探寻的初衷，不过是为了守护眼前这份简单而纯粹的安宁。
既然空间之力无效，那就试试别的。我伸出左手，掌心向上，黑色的方块静静地悬浮着。
接着，我闭上双眼，体内的力量开始以前所未有的方式进行融合。
《神功！》所修炼出的、凝练到极致的气血之力，圣人之躯中蕴含的、亲和万物的磅礴生机，以及丹田气海内那一道已经半只脚踏入化神门槛的、带着丝丝缕缕道韵的仙元。
三股性质截然不同却又同属于我的力量，在我的意志下缓缓交汇，最终拧成一股灰蒙蒙的、混沌不清的能量流。
这股能量，既有肉身的霸道，又有仙道的飘渺，更有圣体的包容。
它是我当前所能达到的、最接近“本源”的力量形态。
我小心翼翼地，将这一缕混沌能量，轻轻地触碰向那黑色的方块。
没有预想中的剧烈反应，没有能量的碰撞与湮灭。
那黑色的方块就像一块永不满足的海绵，在我那缕混沌能量接触到它表面的瞬间，便将其毫无声息地“喝”了进去。
整个过程顺滑得不可思议，仿佛两者本就一体。
我心中一动，加大了能量的输出。混沌能量如同一条溪流，源源不断地注入方块之中。
一息，十息，一刻钟……方块来者不拒，无论我灌注多少能量，它都照单全收，自身却没有任何变化。
它依旧是那个样子，不发光，不发热，甚至连一丝能量波动都没有逸散出来。
我的力量，就像是滴入大海的水珠，连一圈涟漪都未能激起。
直到我体内的能量消耗了近三成，我才缓缓停了下来。
我凝视着掌心中的方块，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这东西不是一个单纯的“物品”，它更像是一个“缺口”，一个通往某种未知概念的“端口”。
它需要的不是被打破，而是被“填满”。
或许，只有当注入的能量达到某个临界点时，它才会展现出自己真正的面目。
这可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我收起了方块，将其置于我的识海深处，用圣人之躯的力量日夜温养。
这是一个漫长的水磨工夫，但我有的是耐心。
我站起身，走到doro身边，蹲下身子看着她的“大作”。
“画得不错。”
我由衷地夸奖道。
doro抬起头，献宝似的将灵木枝递给我，大眼睛亮晶晶的：
“人~，你也画！”
我笑了笑，接过树枝，在她画的小人旁边，添上了一座小小的、朴素的石屋。
家，总是要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