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八章 雾海失归途，素手拂尘霜
滨海城的雨下得缠绵，像扯不断的银丝，把整座城市都裹在一片湿漉漉的朦胧里。李家私人医院的顶层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被窗外飘进来的桂花香冲淡了些，显得不那么刺鼻。林羽躺在洁白的病床上，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右手手指偶尔会无意识地动一下，像在抓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他今天体温降了点，”护士长轻声对站在窗边的李悠然说，手里拿着记录板，“37.8c，比昨天降了0.5c，算是好消息。就是还没醒，医生说……说能不能恢复记忆，得看他自己的造化。”
李悠然转过身，身上的米白色连衣裙被雨水打湿了一角，却丝毫没影响她清丽的气质。她走到病床边，目光落在林羽缠满纱布的头上，指尖悬在半空，终究还是没敢碰。“他身上的伤怎么样了？”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病人的梦。
“肋骨断了三根，左腿骨折，内脏有轻微出血，”护士长翻开记录板，声音带着专业的冷静，“不过恢复得比预想中快，尤其是内出血，昨天复查已经基本止住了，医生说这简直是医学奇迹。就是……”她顿了顿，语气里多了些惋惜，“脸上的伤太重了，就算做了整形手术，估计也恢复不到原来的样子了。”
李悠然的目光落在林羽露在纱布外的手腕上，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过。她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是在三天前的滨海湾——当时她正带着船队出海考察，突然看到海面上漂浮着一个黑色的身影，像片被海浪丢弃的叶子。
“当时他身上还穿着件手工定制的西装，”李悠然轻声说，像是在回忆，“我爸以前也有一件类似的，是意大利的老裁缝做的，光手工费就够普通人买套房。我就想，能穿这种衣服的人，肯定不是普通人，说不定是哪个大家族的子弟，出了意外落难了。”
护士长点点头：“您说得对，我们检查过他的衣服，内衬里有个不起眼的标签，是‘林氏集团’的定制款，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海里。我们查了最近的新闻，只看到星罗礁附近有架飞机失事，说不定……”
“别乱说。”李悠然打断她，伸手理了理林羽盖着的薄被，“不管他是谁，既然被我救了，就得好好治。医生说了，今天可以试着给他喂点流食，你去准备点小米粥，熬得烂一点。”
“好的，李小姐。”护士长应声退了出去，病房里只剩下李悠然和沉睡的林羽。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发出沙沙的轻响。李悠然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看着林羽露在外面的眼睛——即使闭着，也能看出眼型很好看，睫毛又长又密。她忍不住想，这个男人没受伤的时候，一定很好看。
她想起昨天医生给林羽拆纱布检查伤口时的情景——脸上的皮肤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烧伤和划伤交错在一起，触目惊心。当时连见惯了重伤的老医生都叹了口气：“可惜了，这么好的底子。”
“就算恢复不到原来的样子，也没关系。”李悠然轻声说，像是在对林羽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我已经请了瑞士最好的整形医生，下个月就过来，一定能让你重新拥有一张完整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林羽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幅度比刚才大了些。李悠然赶紧凑过去，心脏“怦怦”跳得厉害：“你醒了？能听到我说话吗？”
林羽的眼皮动了动，像是在努力睁开。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掀开一条缝，露出里面混沌的瞳孔，像蒙着层雾的玻璃。他看着李悠然，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只有喉咙里传来沙哑的气音。
“别急，别急，”李悠然赶紧按下床头的呼叫铃，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医生马上就来，你别说话，省点力气。”
医生很快就来了，拿着手电筒照了照林羽的眼睛，又检查了他的瞳孔反应。“意识清醒了，”医生松了口气，对李悠然说，“算是过了最危险的一关。不过记忆能不能恢复，还不好说，可能会有暂时性失忆。”
林羽的目光在病房里转了一圈，最后又落回李悠然脸上，眼神里满是茫然和困惑，像个迷路的孩子。他张了张嘴，终于发出了一点微弱的声音：“我……是谁？”
李悠然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有点疼。她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些：“你暂时记不起来没关系，慢慢想。你现在在滨海城的医院里，是我把你从海里救上来的，你很安全。”
“海……里？”林羽皱着眉，像是在努力回忆，可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像被橡皮擦干净的纸，“我……为什么会在海里？”
“你出了点意外，”李悠然没敢告诉他飞机失事的事，怕刺激到他，“具体的等你好点了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她端过护士刚送来的小米粥，用小勺舀了一点，放在嘴边吹了吹，“喝点粥好不好？你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林羽看着勺子里的粥，没说话，也没张嘴，眼神里的茫然更深了。他不知道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是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脑子里偶尔会闪过一些破碎的片段——金色的阳光、温暖的怀抱、女人的笑声……可每次想抓住，那些片段就像指间的沙，一下子就溜走了。
“听话，喝点吧。”李悠然把勺子又往前递了递，语气里带着点哄小孩的耐心，“这粥熬了四个小时，可香了，你尝尝就知道了。”
林羽犹豫了一下，终于微微张开了嘴。温热的粥滑进喉咙，带着淡淡的米香，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他又喝了几口，才摇了摇头，表示不想再喝了。
“累了吧？”李悠然放下粥碗，帮他掖了掖被角，“再睡会儿，我就在这儿陪着你，不走。”
林羽闭上眼睛，很快就又睡着了，呼吸比刚才平稳了些。李悠然看着他沉睡的样子，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或许忘了也好，忘了那些不好的过去，重新开始，也算是一种幸运。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被雨水洗得发亮的城市。远处的港口停着几艘巨大的游轮，像卧在水里的鲸鱼。她拿出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帮我查一下最近星罗礁附近飞机失事的乘客名单，尤其是姓林的，有照片最好。”
挂了电话，她又回头看了看病床上的林羽。阳光不知什么时候穿透了云层，在他脸上投下一小块光斑，纱布的边缘被照得有些透亮。“不管你以前是谁，”李悠然轻声说，“以后，你就先安心在这儿住着吧。”
下午的时候，林羽又醒了一次，这次精神好了些，能说几句完整的话了。他问李悠然：“你……认识我吗？”
“现在还不认识，”李悠然笑着说，递给她一杯温水，“但以后会认识的。我叫李悠然，你可以先叫我悠然。”
“悠然……”林羽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像是在嘴里品味，“很好听。”他顿了顿，又问，“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别着急，”李悠然坐在他床边，耐心地说，“医生说你头部受到了撞击，失忆是正常的，慢慢会好的。你要是想不起来，就先不想，我们可以从头开始——你想给自己起个什么名字？暂时用的。”
林羽皱着眉想了很久，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他看着窗外的大海，忽然说：“叫……海生吧。在海里生回来的，就叫海生。”
“海生，”李悠然念了一遍，觉得这个名字挺合适，“好，就叫海生。从今天起，你就是海生了。”
夕阳西下的时候，李悠然的助理送来了资料，里面有飞机失事的乘客名单，林羽的名字赫然在列，旁边还附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穿着西装，笑得一脸灿烂，眉眼间带着股意气风发的劲儿。
李悠然看着照片，又看看病床上沉睡的“海生”，心里五味杂陈。她把照片收进抽屉里，决定暂时不告诉他真相。有些痛苦，能晚一天承受，就晚一天吧。
病房里的灯亮了，暖黄的光线洒在林羽脸上，纱布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白。李悠然坐在床边，给他读着滨海城的晚报，声音轻轻的，像晚风拂过海面。
“……今天滨海湾的水温是25c，适合游泳……明天会是晴天，阳光很好……”
她不知道，在千里之外的星罗礁，有个叫苏婉清的女人，正坐在林羽的办公室里，对着一张他的照片，轻声说：“林羽，今天星罗礁也是晴天，阳光很好，你看到了吗？”
两个城市，一片海，两个牵挂着同一个人的女人，在同一片夕阳下，各自守着一份心事，像两盏在夜色里遥遥相望的灯，微弱，却不肯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