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尽是夯土搭建的低矮房屋,墙壁上布满风沙侵蚀的痕迹。
跑了约莫半炷香的功夫,前方忽然出现一片密集的帐篷,隐约传来铁器碰撞与粗犷的呼喊声。
沈戾压低声音道。
“前面怕是他们的聚居地,不能硬闯,我们先找个地方换身衣服,再打探消息,免得引人注目。”
萧烬点头,目光扫过不远处一间半掩着门的小屋,二人对视一眼,轻手轻脚摸了过去。
屋内空无一人,墙角堆着几件沾着沙尘的粗麻衣物,想来是主人临时外出留下的。
“将就着穿吧。”
沈戾拿起一件粗布衣物抖了抖沙尘,快速换上,萧烬也紧随其后。
这里的衣袍样式简单,二人穿着也不必多研究。
可刚换好衣服,屋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伴随着两人的交谈。
“那两个异乡人还昏着吧?等会儿咱们就送角斗场去,肯定能给个好价钱。”
沈戾与萧烬瞬间屏住呼吸,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
待脚步声远去,沈戾才缓缓松了口气。
“看来角斗场是他们处理‘货物’的地方,或许能从那里打探到陛下他们的消息。”
“那咱们现在就去角斗场?”
萧烬攥紧拳头,跃跃欲试。
“别急。”
沈戾按住他的肩膀,目光锐利地望向屋外。
“我们对这里一无所知,盲目过去只会自投罗网,倒不如先跟着刚才那两人,看看他们的行踪,摸清角斗场的位置和守卫情况,再做打算。”
说完,他率先贴着墙根走出小屋,萧烬紧跟其后,二人像两道影子般,悄无声息地跟在了那两个壮汉身后。
–
库提村静卧在圣河支流旁,是莲花洲辖下一处不起眼的小村落。
泥砖垒砌的房舍错落排布,屋顶铺着晒干的芦苇,在晨光里泛着暖黄的色泽。
村里的人以耕种为生,田垄里种着小麦、大麦与黍谷,这些作物全仰仗圣河每年的定期泛滥,洪水褪去后留下的肥沃淤泥,是田垄里最好的养料。
村民只需在河水平息后撒下种子,借着天然的灌溉,便能静待收获。
收获的粮食,又能拿去集市上换回布匹、陶碗等生活用品,日子过得简单而安稳。
“净渊,有粗面饼吃!”
姬明澈端着两只陶器,脚步轻快地走到屋前,朝着打坐的净渊喊道。
昨夜,他与受伤的净渊为躲避布朗的追踪,一路来到了这里。
村民们朴实热忱,见他们是流落的外乡人,便满心善意地腾出一间小泥屋,收留了他们。
只是这村落有个规矩,需“以勤劳换吃食”,哪怕是收留的外乡人,也需参与劳作。
姬明澈见净渊伤势未愈,便未让他动手,只说自己力气大,一人能顶两人干活,今日便跟着村民下田,倒也很快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净渊却不知其中缘由,只当是村民好心收留,还为他们准备吃食。
他面色依旧苍白,听到声音后缓缓睁开眼,可视线落在姬明澈身上时,却猛地一顿,随即迅速垂下眼帘,耳尖竟悄悄泛起了薄红。
只见姬明澈正赤裸着上身,本来白皙的肌肤上,却被涂抹上了一层土黄色的膏状物,脸上亦然,已是看不出原本的白皙皮肤。
那是村民教他的,说是能防晒防虫。
他长发随意用布条扎着,下身只裹着一条粗布短裙,两条同样涂抹膏状的腿露在外面。
脚上还穿着来时那双皮革凉鞋,手里端着的其中一个陶碗里,放着几块粗糙却温热的黑面饼,另一个陶罐里则是放着水。
“澈儿,你…”
净渊喉结微动,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干涩,他自是见过这里村民的装扮。
可是澈儿不同于其他人,这般穿着…
过了片刻他才猛地抬眼,眉头蹙起。
“澈儿你快去将衣袍穿上,不可如此着装。”
他虽是这般说,可却不敢再直视姬明澈裸露的上身,拨动佛珠的指尖也停了,便是连呼吸都变得有些不自然。
“无事的,这里的人都这样穿。”
姬明澈没察觉净渊的异样,随手扯过一旁的小木椅坐下,将装水的陶罐搁在脚边,拿起一块温热的粗面饼递过去。
“快吃吧,等你伤好了,咱们就去找父皇他们。”
昨夜净渊告诉他,父皇与昭霆哥哥他们也来了这里,许是净渊怀中揣着他的一缕发丝为引,方能这般精准落到他身边。
姬明澈虽知晓姬煜川他们没有此地人的特殊力量,却也清楚他们素来沉稳,不是鲁莽之辈。
纵使没有特殊力量,只要不主动与人起冲突,定然能护得自身周全。
净渊接过面饼,摩挲着粗糙的麦麸,沉默片刻,忽然轻声道。
“澈儿,你这样穿,不好看。”
姬明澈咬饼的动作猛地一顿,他本就不喜这粗布裹裙,只是身上别无他物,只能将就。
他鼓了鼓腮帮子,嘟囔道。
“你看习惯了,就觉得好看了。”
“你昨日穿的那件白袍呢?”
净渊又问,目光落在他身上,认真道。
“你穿那件,才好看。”
姬明澈端起陶罐喝了口凉水,随口应道。
“那件脏得很,我现在身上这粗布裙,还是村民给的干净衣裳呢。”
净渊闻言,将没吃完的面饼放回陶碗,抬眼看向他。
“你去把那件白袍拿过来,我给你洗干净。”
“净渊,你还会洗衣服?”
姬明澈满是惊讶,随即又摆了摆手。
“你先吃完饼,吃完再洗也不迟。”
“无妨,你先去拿。”
净渊坚持道。
姬明澈放下陶罐,蹬蹬蹬跑进旁边的小泥屋,很快抱着那件皱巴巴、沾着沙尘的白袍跑了出来。
净渊接过袍子,轻轻搭在膝头,继续低头吃饼,边吃边嘱咐。
“澈儿,我洗衣服很快,洗完用内力烘干,你立马就能换上,不费什么功夫。”
“可你还带着伤呢!”
姬明澈连忙阻止。
“别用内力了,你看这日头多足,洗了晾在外头,不到晚上就干了。”
“不过一丝内力罢了,不影响伤势。”
姬明澈还想再说,净渊已经几口吃完了面饼,拿起白袍便起身。
“我去河边洗,很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