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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铃在阿秀的剑穗上晃荡,叮咚声刚飘过城隍庙的门槛,镇口的老槐树突然剧烈摇晃。树叶哗哗往下掉,露出藏在枝桠间的东西——十几具尸体被麻绳倒挂着,脚尖离地面不过三尺,头发垂下来扫着青石板,像串发黑的帘子。

“是柳家的人……”达初的声音发僵,他认出最前面那具尸体的衣襟,绣着柳家特有的云纹,“李三没说谎,当年柳家确实……”

话没说完,倒挂的尸体突然齐刷刷转头,脖子以诡异的角度扭向他们,眼球早烂成了泥,黑洞洞的眼窝对着人笑。其中一具突然挣断麻绳,“咚”地砸在地上,四肢以反关节的姿势撑起身体,指甲在石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直扑阿秀——她剑穗上的银铃还在响,像在给尸体引路。

“别让铃响!”毛小方挥剑斩断尸体的胳膊,断口处涌出绿脓,“这是‘尸铃咒’,铃声会引尸虫往活人体内钻!”

阿秀慌忙捂住铃儿,可银铃像长了嘴似的,在她掌心震出细碎的响。最前面那具尸体突然张开嘴,喉咙里爬出密密麻麻的白虫,虫群织成道帘子,罩向阿秀的脸。

小海的斧头劈出残影,将虫帘劈成两半,却见虫群落地又迅速聚拢,顺着斧柄往上爬。“妈的!烧不死!”他骂着甩斧头,虫群却像粘了胶水,死死叮在木柄上。

达初往虫群撒糯米,这次竟没起作用——虫尸堆里突然冒出张人脸,皮肤泡得发涨,是李三的脸:“柳家的尸虫,专吃活人的骨髓,糯米对付不了……”脸突然裂开,无数虫脚从裂缝里钻出来,“得用柳家的血!”

阿秀突然想起剑穗里的萤火虫,猛地攥紧拳头,银铃骤响。萤火虫从穗子里飞出来,在她指尖转了圈,突然撞向最近的尸体——那尸体的胸口立刻炸开团血花,竟真的是柳家血脉的红。

“是如月!”阿秀又惊又喜,“她的魂魄附在虫上,能引柳家尸血!”

可更多尸体涌过来,尸虫像潮水漫过青石板。毛小方的剑突然插进自己小臂,鲜血顺着剑刃淌下来,滴在地上冒起白烟:“用我的血!”他嘶吼着拔剑,带起道血线甩向虫群,“我母亲是柳家旁支,我的血能镇它们!”

血线所过之处,尸虫纷纷爆体,绿脓溅在尸体上,腐蚀出一个个洞。但尸体仿佛不知痛,依旧往前涌,其中一具突然抱住小海的腰,腐烂的嘴往他后颈凑——那里有片刚被虫咬出的破皮。

“滚开!”小海爆喝着后肘撞碎尸体的头骨,却觉后颈一阵钻心痒,伸手一摸,指甲缝里全是扭动的白虫。

“进骨头里了!”达初扑过来按住他,往伤口撒雄黄粉,虫群在粉里挣扎,却仍有漏网的往脊椎钻,“得剜出来!”

阿秀突然扯断剑穗上的银铃,塞进小海嘴里:“含着!铃响能逼虫往嘴里跑!”她举剑劈开扑来的尸体,红线缠上小海的胳膊,“师父!借血!”

毛小方的剑划破掌心,血滴在阿秀的剑上,红线瞬间染成血红,像条活蛇缠向小海的后颈。血线所过之处,尸虫被逼得从皮肤里钻出来,落在地上抽搐。

可最可怕的在后面——倒挂的尸体里,有具特别小的,穿着红袄子,正是七岁的柳如月。她突然睁开眼,眼窝里爬满白虫,却对着阿秀笑:“姐姐,我好冷……”

阿秀的剑突然顿住,红线垂落下来,银铃在她脚边转着圈响。柳如月的尸体突然扑过来,不是咬,而是往她怀里钻,腐烂的小手抓住她的手腕,指甲掐进肉里:“一起冷吧……”

尸体的皮肤蹭过阿秀的手背,那里立刻起了层黑疹,疹子里隐约有虫在动。

(柳如月的尸体像块冰黏在阿秀手腕上,黑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阿秀能感觉到皮下虫豸爬动的触感,冷汗瞬间浸透后背。她挥剑想斩开那只腐烂的小手,却见对方指甲缝里突然喷出细如发丝的白虫,直扑她的眼睛——)

“闭眼!”毛小方的剑带着血光劈来,剑气将虫丝斩断,却震得柳如月的尸体猛地抬头,腐烂的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黑黄的牙齿,“姐姐……陪我……”

小海的斧头带着风声砸向尸体后心,却被对方以一个违背常理的角度扭身躲开,那具小小的躯体像没有骨头,软塌塌地缠上小海的胳膊,黑疹立刻爬上他的脖颈。“操!”小海怒吼着用斧头柄猛砸尸体,却听见“咔嚓”一声,尸体的胳膊被砸断,却反而像条蛇似的缠得更紧,断口处涌出的不是血,而是粘稠的白浆,里面裹着无数虫卵。

达初掏出火折子,刚要点燃浸了煤油的布条,就被毛小方按住:“尸体内有虫卵!烧了会炸开!”话音未落,柳如月的尸体突然全身鼓胀,像个即将破裂的皮囊,无数虫脚从皮肤下顶出,密密麻麻地蠕动。

阿秀突然想起银铃里的萤火虫,猛地捏碎手里的剑穗,萤火虫受惊般四散飞开,却在接触到白浆的瞬间爆发出刺眼的光,虫卵遇光即燃,发出“噼啪”的爆裂声。“是如月的魂火!”她嘶吼着挥剑劈开扑来的虫群,红线染血的剑身映出她眼底的疯狂与决绝。

毛小方突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剑上,金光大盛:“柳家血脉,诛邪!”长剑穿透尸体胸膛的瞬间,那具躯体像泄了气的皮球般瘪下去,无数白虫涌出,却被精血灼烧得蜷成一团。

可就在这时,城隍庙的方向传来更密集的“咔哒”声,无数具尸体从阴影里爬出来,关节摩擦的声响像无数把钝锯在拉木头,最前面那具穿着官服,正是当年被李三害死的柳家老爷,他空洞的眼窝里,插着半截没烧完的香——

“还有更狠的……”毛小方的声音发寒,握紧了剑,“他们在养尸蛊,用柳家满门的尸体!”

小海的胳膊已经被黑疹覆盖,他咬着牙砍断自己被缠的袖子,露出渗血的皮肤:“阿秀!带达初走!去烧了他们的养蛊池!”斧头劈向涌来的尸群,火星溅在他渗血的伤口上,激起白烟。

阿秀的红线突然缠上柳家老爷的官服纽扣,那上面刻着柳家的族徽,是她从小戴到大的纹样。“认出我了吗……外祖父……”她声音发颤,剑却毫不留情地刺入对方心口,那里藏着蛊母,一只拳头大的白虫正啃噬着残存的心脏。

剑拔出来时,蛊母被挑在剑尖,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嘶鸣,周围的尸体瞬间僵住,虫群纷纷坠地死亡。阿秀却没注意,柳家老爷最后转动的眼球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温柔,像在说“好孩子”。

(虫群退去的瞬间,小海突然栽倒在地,黑疹已经爬上他的脸颊。阿秀扑过去按住他,却发现他脖颈处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正往心脏钻——)

“还有漏网的……”达初的声音带着绝望,“是母蛊!刚才被尸体吞下去了!”

(小海的身体开始剧烈抽搐,皮肤下那道凸起的痕迹正以惊人的速度往心口移动,像条活生生的白虫在皮下游走。阿秀眼尖,看见他衣领下露出的半截玉佩——那是柳家祖传的暖玉,此刻正泛着诡异的黑气。)

“碎玉!”毛小方突然嘶吼,声音劈得像被刀割过,“柳家玉能逼蛊!快!”

阿秀想也没想,抓起玉佩狠狠砸向旁边的石阶,“啪”的一声,暖玉四分五裂,黑气瞬间从玉屑中喷涌而出,小海皮下的凸起猛地顿住,在脖颈处疯狂扭动。

“就是现在!”达初扑上来按住小海的肩膀,毛小方的剑精准地刺入那道凸起下方半寸,剑气裹挟着金光炸开,一只通体雪白的母蛊被震飞出来,落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嘶鸣,通体覆盖着细密的倒刺。

阿秀的红线如闪电般缠上母蛊,猛地收紧,红线瞬间被倒刺割得渗出血珠,她却死死攥着线头,任由血珠滴在蛊虫身上——那是柳家血脉的血,母蛊被烫得疯狂挣扎,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烧了它!”小海咳出一口黑血,指着墙角的煤油灯,声音嘶哑得像破锣。毛小方一脚踹翻油灯,火舌立刻舔上母蛊,伴随着凄厉的尖叫,那只祸害了柳家满门的蛊虫在火焰中化为灰烬,空气中弥漫着焦臭的味道。

小海脖颈处的黑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他瘫在地上大口喘气,望着阿秀渗血的指尖,突然笑了,笑得眼泪直流:“你这红线……比刀子还厉害。”

阿秀没理他,只是盯着那堆灰烬,突然蹲下身捂住脸,肩膀止不住地发抖。毛小方走过去轻轻拍她的背,看见她指缝间漏出的眼泪,混着血珠落在地上,晕开小小的红痕。

“结束了。”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柳家的债,清了。”

(远处的天际泛起鱼肚白,第一缕阳光刺破黑暗,照在城隍庙的金顶上,也照在众人带血的伤口上。阿秀抬起头,看见小海脖子上还留着淡淡的蛊痕,像道浅淡的勋章,突然想起多年前那个抱着石榴笑的小姑娘,眼眶又热了。)

“走了,”她吸了吸鼻子,拉起小海,红线在晨光中闪着细碎的光,“回家。”

(毛小方望着他们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眼城隍庙的方向,那里的香灰还在轻轻飘落,像谁在无声地告别。他握紧剑,转身跟上,晨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再也没有什么能把这道影子劈开了。)

(一行人慢慢往回走,晨光透过薄雾洒在石板路上,将每个人的影子都染成暖金色。小海走得有些踉跄,阿秀扶着他的胳膊,红线偶尔蹭过他的伤口,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却奇异地让人安心。)

毛小方走在最后,目光扫过街角那间紧闭的药铺——昨天夜里,他们就是在这里找到养蛊池的暗门。此刻门楣上的“回春堂”匾额还沾着未干的黑血,像块凝固的伤疤。他抬手按了按眉心,那里还残留着劈开蛊池时,扑面而来的腥甜气息。

“师父,”阿秀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路边的早点摊,声音带着点雀跃,“你看,那家的豆浆油条开了!”她记得小时候,柳家还没出事时,外祖父总带她来这儿,说现磨的豆浆要配刚炸的油条才够味。

小海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摊主正掀开热气腾腾的锅盖,白雾缭绕中,隐约能看见个熟悉的身影在帮忙递盘子——是李三的婆娘,昨天被他们救下时还吓得直抖,此刻脸上已经有了点活人气。

“看来……真的结束了。”达初感慨着,伸手接过高举着油条跑过来的孩童,那孩子的手腕上,戴着串和阿秀剑穗上同款的银铃,叮当作响。

毛小方看着那串银铃,突然想起阿秀刚才砸玉时,红线崩断的瞬间,她眼里闪过的不是心疼,而是“必须做到”的决绝。他走上前,轻轻拍了拍阿秀的后背,声音里带着笑意:“去吃碗豆浆吧,我请客。”

阿秀抬头看他,晨光落在她带血的指尖上,竟像撒了层金粉。她突然想起昨夜母蛊在火中挣扎时,小海喊的那句“烧得好”,眼眶一热,却笑着拽起小海往摊前跑:“快!去晚了就没糖霜了!”

(油条的酥香混着豆浆的醇厚在空气中弥漫,小海咬了一大口油条,差点噎着,阿秀立刻递过豆浆,红线在他下巴上轻轻一擦,擦掉沾着的碎屑。毛小方坐在旁边看着,突然觉得,这人间烟火,比任何符咒都更能镇住邪祟。)

远处的城隍庙传来晨钟,铛——铛——声声响在心上,像在说:往后的日子,都是好日子了。

(豆浆摊的热气氤氲了阿秀的镜片,她摘下眼镜擦了擦,看见小海正跟摊主讨糖霜,那股子耍赖的劲儿和小时候缠着柳家老爷要糖葫芦时一模一样。摊主被逗笑了,往他碗里多舀了两大勺,糖霜堆得像座小雪山。)

“慢点吃,没人抢。”阿秀笑着拍了拍小海的后脑勺,指尖碰到他没擦干净的嘴角,红线顺势缠上他的手腕,像在打一个温柔的结。阳光透过豆浆杯壁,在她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混着未干的血痕,竟有种奇异的暖意。

毛小方端着两碗豆浆走过来,一碗推给达初,自己捧着另一碗慢慢喝,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老槐树上。那棵树去年遭了虫灾,枝桠枯了大半,此刻却在晨光里抽出了嫩绿的新芽,芽尖上还挂着颗露珠,像极了阿秀刚才掉在地上的泪珠。

“你看。”他轻轻抬了抬下巴,达初顺着望去,突然笑了,“枯木逢春,是好兆头。”

摊主的小孙子攥着半块糖糕跑过来,不小心撞在阿秀腿上,仰起脸怯生生地道歉,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她指尖的红线。阿秀弯腰揉了揉他的头发,把自己碗里的糖霜刮了些给他,小家伙立刻笑成了朵花,举着糖糕跑回去,奶声奶气地喊:“奶奶!这个姐姐的红线会发光!”

(阿秀低头看自己的手,红线在阳光下确实泛着淡淡的金芒,像裹了层阳光。她想起昨夜母蛊被烧时,红线突然亮起的光,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融融的。)

小海把最后一口豆浆喝尽,抹了把嘴,突然一拍大腿:“对了!咱们还没给如月立碑呢!”

“不急。”毛小方放下碗,指腹摩挲着杯沿的温度,“等这棵槐树长满新叶,就把她的名字刻在最粗的枝桠上,让她天天看着咱们吃豆浆油条。”

阿秀突然想起柳如月最后往她怀里钻时,腐烂的小手里攥着的那半块麦芽糖,当时没在意,现在才明白——原来那孩子到最后,惦记的还是这点甜。她悄悄把红线往手腕上又缠了两圈,像是怕这暖意溜走。

(晨钟的余韵还在空气里荡,老槐树的新芽在风里轻轻晃,远处传来学堂的读书声,一切都慢了下来,慢得足够让每个人把这一刻的甜,好好嚼进心里。)

(老槐树的新芽刚冒头,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灼烧。空气中的豆浆香瞬间被一股腐臭取代,摊主的小孙子突然尖叫起来,指着阿秀身后——她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影尖处竟多出个模糊的人形,正一点点从影子里往外钻,指甲泛着青黑,刺破了地面的光斑。)

“那是什么!”小海猛地拽起阿秀往后退,斧头“哐当”砸在地上,震起的尘土里,无数细小的黑虫簌簌爬动,朝着人群涌来。那些虫子落在地上,竟拼出“债”字的形状,腐臭里混着淡淡的血腥,像极了养蛊池底的味道。

毛小方的剑瞬间出鞘,剑气劈开扑来的虫群,却见那影子里的人形已经完全钻出,穿着件破烂的红袄,正是柳如月的尸身,只是这次她的眼眶里不再是虫,而是嵌着两颗发黑的红豆,死死盯着阿秀手腕上的红线——那红线不知何时染上了墨色,正慢慢侵蚀着原本的金芒。

“她没走!”阿秀的声音发颤,红线猛地绷紧,勒得她手腕生疼,“母蛊虽死,执念成煞!”

柳如月的尸身突然咧嘴笑了,嘴里淌出黑血,抬手就去抓阿秀的红线,指尖划过之处,空气都泛起黑雾,所过的石板路瞬间开裂,冒出青黑色的瘴气。

达初掏出糯米撒过去,却被黑雾腐蚀得滋滋冒烟,他脸色骤变:“是怨煞!她恨我们烧了母蛊,要拉阿秀一起下阴曹!”

小海的斧头劈向尸身,却像砍在棉花上,对方轻飘飘侧身躲开,腐臭的手指擦过他的脖颈,立刻留下道黑痕,和之前被蛊虫咬过的伤口一模一样,开始往外渗黑血。

“用你的血!”毛小方嘶吼着剑指阿秀,“柳家血脉能镇煞!快!”

阿秀咬碎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红线上,红线瞬间爆发出刺目的金光,像条燃烧的火鞭,抽向柳如月的尸身。那尸身被金光扫中,发出凄厉的尖叫,身体像被点燃的纸人般蜷起,却在即将化为灰烬时,突然爆开无数黑絮,钻进周围人的影子里——刚才还在看热闹的摊主、路过的行人,眼神瞬间变得空洞,齐刷刷转向阿秀,一步步围拢过来。

“不好!她在同化活人的影子!”毛小方的剑舞得密不透风,剑气所及之处,被附身的人纷纷倒地,却又立刻爬起来,像没有痛觉的傀儡。

阿秀的红线已经被墨色侵蚀了大半,她死死攥着线头,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变得狰狞,突然想起柳如月临死前说的“一起冷”,心脏像被冰锥刺穿——原来这怨恨,从未消散。

(黑雾越来越浓,老槐树的新叶彻底焦枯,断枝噼里啪啦往下掉,砸在地上,竟发出骨头断裂的脆响。)

黑雾里,被同化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的眼睛泛着青灰,嘴里重复着含糊的短句,像坏掉的木偶般往前挪。阿秀的红线金光越来越弱,墨色已爬过半根线,她舌尖的血快要耗尽,每动一下,喉咙都像被砂纸磨过。

“往东边撤!”毛小方挥剑劈开扑来的两个村民,剑气扫过旁边的柴房,“进去!那里堆着干柴,火能克煞!”

小海拖着被黑痕侵蚀的胳膊,一把将阿秀推到柴房门口:“快进去烧!老子垫后!”他斧头抡得虎虎生风,却被一个熟悉的身影缠住——是隔壁卖豆腐的王婶,此刻她指甲长得像钩子,正往小海的脖子上扎。

阿秀撞开柴房门,火折子在兜里摸了半天没摸到,急得额头冒汗。黑雾从门缝钻进来,落在柴草上,竟发出“滋滋”的声响,草叶迅速变黑。她突然想起怀里的煤油灯,是早上出门时娘硬塞给她的,说山里潮,照明用。

“对了!”她摸出灯,手抖得厉害,好不容易才划亮火折子。灯芯“噗”地燃起,昏黄的光在黑雾里撑开一小片空间,那些想钻进来的黑絮碰到灯光,立刻缩了回去。

门外传来小海的痛骂:“王婶你个老东西!平时蹭我家酱菜的时候咋没这么凶!”接着是斧头落地的闷响,阿秀的心猛地一沉。

“烧!”毛小方的声音带着血沫,“别管我们!烧干净这鬼东西!”

阿秀咬着牙,将煤油泼在干柴上,火苗“腾”地窜起,浓烟滚滚。她扒着门缝往外看,只见毛小方被三个村民按在地上,后背插着半截扁担,却仍在嘶吼:“烧啊——!”

小海趴在不远处,王婶的指甲陷在他后颈里,他手里还攥着半块砖头,沾着黑血。

火焰越来越大,柴房的木梁开始噼啪作响,阿秀的红线彻底被墨色吞没,她看着门外那些熟悉又狰狞的脸,突然把灯扔了出去。

煤油灯在黑雾里划出道弧线,落在毛小方身边的草垛上。火借风势,瞬间烧红了半边天,黑絮在火里尖叫着化成灰烬,被同化的人痛苦地打滚,身上的青灰渐渐褪去。

毛小方借着火势爬起来,拽起昏迷的小海往柴房冲,火舌舔着他的衣角,他却笑出声:“丫头片子……够狠!”

阿秀在火里看着他们,红线从指尖滑落,飘进火苗里,像条小金蛇,很快烧成了灰。她突然想起柳如月临死前的眼神,原来那不是怨,是怕——怕这火不够旺,烧不尽这满村的煞。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天亮时只剩下焦黑的骨架和满地灰烬。阿秀坐在废墟上,手里捏着块没烧透的玉佩,是小海塞给她的,背面刻着个“安”字,此刻烫得像块烙铁。

远处的山尖染着晨光,她突然笑了,笑得眼泪直流。

大火熄灭后的第三日,甘田镇的空气中仍飘着焦糊味,像层洗不掉的灰。阿秀蹲在老槐树的焦黑树桩旁,指尖抠着炭化的树皮,里面竟嵌着些细碎的骨头渣——是那些被同化的村民的遗骸,混在树纹里,像长了层丑陋的斑。

“别碰。”毛小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左臂缠着厚厚的绷带,是昨夜救火时被掉落的横梁砸的,“这树桩吸了太多怨气,碰了会沾晦气。”

阿秀没回头,只是捏起块骨头渣对着太阳照,阳光穿透的瞬间,骨渣里竟渗出丝黑血,滴在树桩上,“滋”地冒出白烟。“你看,”她声音发哑,“他们还没走。”

小海拄着斧头走来,后颈的黑痕虽已结痂,却像条蜈蚣趴在皮肤上,他往树桩上啐了口唾沫:“走不了才好,等老子养好了,再劈他们一次!”话虽狠,声音却发虚——他昨夜梦见被同化的王婶,正举着磨得锃亮的菜刀,笑着说要给他做豆腐脑。

达初背着药箱从镇西头回来,脸色比纸还白,药箱的铜锁上沾着暗红的东西,像没擦净的血。“镇西的井……”他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得格外明显,“井水变成了黑色,里面漂着好多头发,捞上来一看,根根都缠着指甲盖……”

话音未落,镇东头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是豆浆摊的摊主,他正抱着个焦黑的小尸体,尸体的手指还保持着攥糖糕的姿势——是他那爱吃糖的小孙子,昨夜没能跑出来。

更诡异的是,那小尸体的眼睛突然睁开,黑洞洞的眼窝对着阿秀,嘴角咧开个僵硬的弧度,像在笑。摊主吓得手一松,尸体“咚”地砸在地上,四肢以反关节的角度扭曲,爬向树桩,指甲在地上划出深深的血痕。

“是怨煞引尸!”毛小方的剑瞬间出鞘,剑气劈向小尸体,却被对方灵活躲开,那小小的躯体竟跳起了怪异的舞蹈,每跳一下,地上的骨头渣就颤动一下,像是在应和。

阿秀突然发现,树桩的裂缝里爬出无数只白虫,正是之前被烧死的母蛊幼体,它们顺着血痕往小尸体身上爬,钻进他的眼窝、嘴缝,尸体的肚子渐渐鼓胀起来,像个即将破壳的蛋。

“它们在借尸还魂!”达初甩出硫磺粉,却被小尸体喷出的黑雾挡开,粉粒在雾里化作黑烟,“这煞比母蛊厉害十倍,它在吸收所有死者的怨气!”

小海的斧头劈向树桩,想毁掉这怨气源头,却见树桩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盘根错节的黑筋,像无数条缠在一起的肠子,每根筋上都挂着个小小的人脸,是那些被烧死的村民,正对着他们无声地哭。

小尸体突然停止舞蹈,肚子“噗”地炸开,无数只白虫涌出,织成个巨大的虫茧,茧上印着张清晰的脸——是柳如月,这次她的眼睛里不再是红豆,而是嵌着两颗跳动的人心,正对着阿秀笑:“姐姐,轮到你了。”

虫茧猛地收紧,化作条巨大的白虫,张开满是倒刺的嘴,直扑阿秀的面门。毛小方的剑横在她身前,剑气与虫嘴相撞,迸出的火星落在地上,竟点燃了那些骨头渣,燃起幽绿的火焰。

“用你的血!”毛小方嘶吼着,剑身在他掌心微微颤抖,“只有柳家的心头血,能镇住这煞!”

阿秀看着虫嘴里跳动的人心,突然想起柳如月攥在手里的半块麦芽糖,原来这煞从一开始,要的就不是命,是她的血——柳家最后的血脉,能解所有怨气的血。她猛地拔出毛小方腰间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心口。

鲜血涌出的瞬间,虫茧突然剧烈颤抖,白虫们纷纷坠地,在血里痛苦地翻滚。阿秀的血顺着树桩的裂缝渗进去,那些黑筋迅速褪去颜色,露出底下洁白的木质,像从未被污染过。

小尸体的焦黑皮肤渐渐剥落,露出里面完好的躯体,正是那个爱吃糖的小孙子,他揉着眼睛坐起来,茫然地看着四周:“奶奶,我的糖糕呢?”

毛小方抱住摇摇欲坠的阿秀,她的心口还在流血,却笑着指了指树桩——那里抽出了根嫩绿的新芽,芽尖上挂着颗血珠,像颗小小的红玛瑙。

“她走了……”阿秀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这次是真的走了。”

血珠滴落的瞬间,所有的白虫都化作了灰烬,黑雾散尽,阳光重新落在焦黑的土地上,暖洋洋的,像从未有过阴霾。

阳光穿透云层,落在甘田镇的废墟上,照得满地灰烬泛出细碎的金光。阿秀躺在临时搭起的草棚里,心口的伤口被毛小方用金疮药仔细敷好,缠上了干净的布条。她睁着眼看棚顶的茅草,听见外面传来孩子们的笑声——是几个幸存的孩童,不知从哪里找来了半截皮球,正追着在空地上跑,笑声清脆得像风铃。

“醒了?”毛小方端着碗米汤走进来,碗边还冒着热气,“达初说你失血太多,得慢慢补。”他把碗递到阿秀手里,自己则坐在草堆上,低头擦拭那把被虫血染黑的剑,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什么珍宝。

阿秀捧着碗,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突然想起昨夜那个跳怪异舞蹈的小尸体,想起他肚子里钻出的白虫,想起树桩里那些无声哭泣的人脸。她舀起一勺米汤,刚要送到嘴边,却看见碗里映出自己苍白的脸,眼下的乌青像两抹墨迹——原来短短几日,她已经憔悴成这样。

“外面怎么样了?”阿秀轻声问,米汤在嘴里没什么滋味,像在嚼蜡。

“达初在清点尸体,能认出来的都做了标记,等过几日找块好地葬了。”毛小方的声音低了些,“那些被救醒的村民……好多都记不清自己是谁了,就像丢了魂。”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小孙子没事,他奶奶抱着他哭了半宿,说以后再也不逼着他戒糖了。”

阿秀笑了笑,眼角却有点湿。她想起那个小尸体肚子炸开时,涌出的白虫里混着半块没消化的糖糕,糖渣亮晶晶的,像撒在里面的碎星星。原来连煞虫都知道,那孩子最惦记的还是糖。

草棚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达初的惊呼。毛小方立刻拔剑起身,阿秀也挣扎着坐起来,心口的伤口扯得她倒抽一口冷气。两人刚走到棚口,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些被烧焦的树桩周围,竟冒出了成片的嫩芽,嫩得像翡翠,叶片上还沾着晨露;几处被黑虫啃噬过的土墙,裂缝里钻出了紫色的牵牛花,正顺着墙往上爬;最奇的是镇中心那口被污染的井,井水不知何时变得清澈见底,井底沉着几颗圆润的石子,映着天光,像散落的星星。

“是你的血……”达初蹲在井边,手里捧着掬井水,激动得声音发颤,“阿秀,你的血净化了这里的怨气!”

阿秀低头看自己缠着布条的手腕,那里的血渍还没洗干净,呈暗褐色,却像有生命般,与地上的嫩芽产生了某种呼应。她突然明白柳如月临终前的眼神——所谓血脉,从来不是用来炫耀的资本,是危难时能化作春雨的力量,是绝望中能催开新绿的种子。

“快看!”一个孩童突然指着天空,众人抬头,只见一群白鹭正从远处飞来,盘旋在甘田镇上空,翅膀掠过废墟时,带起的风卷着灰烬飞向远方,像在为逝者送行。

毛小方收起剑,走到阿秀身边,轻轻扶着她的胳膊:“达初说,等把这里收拾干净,就重盖房子,再打一口新井,还叫甘田镇。”他顿了顿,看向那些在空地上追逐的孩童,“以后这里的孩子,不用再怕黑,不用躲着虫子走,他们可以像咱们小时候那样,在田埂上打滚,在井边偷喝凉水。”

阿秀望着白鹭消失的方向,心口的伤口好像不那么疼了。她想起柳家的家训:“血可流,魂不可散;家可毁,根不可断。”原来根从不在砖瓦草木里,在活着的人心里,在孩子们的笑声里,在这破土而出的嫩芽里。

夕阳西下时,村民们自发地聚集到废墟上,开始清理砖石。有人搬起石块,有人捆扎茅草,有人在空地上画出新房子的轮廓。阿秀坐在草棚前,看着毛小方和达初指挥大家干活,看着孩子们帮着递工具,看着幸存的老人在井边淘米,动作缓慢却坚定。

她摸了摸心口的伤口,那里的血已经止住,新肉正在悄悄生长。就像这甘田镇,虽然满目疮痍,却已在废墟下埋下了希望的种子,只等一场雨,就能长出满镇的繁花。

夜色渐浓,毛小方点燃了火把,火光在众人脸上跳动,映出一张张疲惫却带着笑意的脸。阿秀站起身,走到人群中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明天,咱们先修学堂。”

火把齐刷刷地转向她,眼里闪着光。

“让孩子们先上课,”阿秀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学认字,学算数,学怎么分清善恶,学怎么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

毛小方举着火把走过来,与她并肩而立。火光中,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两道坚实的墙,将身后的人群护在怀里。远处的井边传来水桶碰撞的声音,是有人在打水,清澈的水声在夜里格外动听,像在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人还在,家就还在,希望就还在。

甘田镇的夜不再只有黑暗和恐惧,还有火把的光,还有人们的交谈声,还有孩子们睡前的歌谣。阿秀靠在毛小方肩上,听着远处的虫鸣,突然觉得,所谓连载的故事,从来不是惊天动地的传奇,是这些平凡人在废墟上重建家园的点滴,是伤口愈合时的痒,是新芽破土时的疼,是黑暗中彼此扶持的温度——这些细碎的温暖串联起来,就成了最动人的篇章。

夜色像墨汁般泼满了甘田镇,刚清理出的空地上还堆着焦黑的木梁,在月光下投出扭曲的影子,像蛰伏的怪物。阿秀抱着膝盖坐在临时搭的草棚里,心口的伤隐隐作痛,却抵不过四周渗进来的寒意——那不是夜风的冷,是一种带着腥气的阴寒,顺着草棚的缝隙往里钻。

“毛小方呢?”她裹紧了身上的毯子,达初说去叫守夜的人换班,怎么去了这么久。刚想起身,草棚外突然传来“咔哒”一声,像是有人踩断了枯树枝。

阿秀攥紧了藏在袖中的短刀,那是毛小方给她防身的。月光透过草缝照进来,在地上映出细碎的光斑,她看见一道影子贴着棚壁移动,影子的形状很奇怪,没有四肢,像一条蠕动的蛇。

“谁?”阿秀低喝一声,短刀出鞘,寒光在月光下一闪。

影子顿了顿,突然拔高,从棚顶的破洞探进一颗头来——没有脸,只有密密麻麻的眼睛,像撒满了黑芝麻的面团。阿秀胃里一阵翻涌,刚要挥刀,那东西却“嘶”地吐出分叉的舌头,舌尖滴着粘稠的液体,落在草堆上,立刻蚀出一个个小洞。

“柳家的小丫头,倒是比你娘胆子大。”那东西的声音像是无数只虫子在爬,“可惜啊,血脉不纯,镇不住这地底下的东西。”

阿秀后退一步,后背抵住棚柱,才发现草棚的地面在微微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土里钻出来。她低头一看,只见地面的裂缝里钻出无数根灰白色的触须,正往她脚边缠来。

“知道为什么甘田镇烧不尽吗?”那无脸怪笑起来,眼睛里淌出黑色的泪,“因为这地下埋着柳家的老祖宗啊——当年你娘为了保住你,把他钉在了镇心的井里,用自己的血封了三十年,现在血力散了,他可不就醒了?”

触须已经缠上了阿秀的脚踝,冰冷滑腻,像蛇的皮肤。她挥刀斩断一根,断口处立刻喷出腥臭的液体,溅在她裤脚上,瞬间烧出一个洞。

“毛小方他们?”阿秀故意拖延时间,手悄悄摸向腰间的信号烟火。

“你说那个愣头青?”无脸怪笑得更欢了,“他现在怕是正跟井里爬出来的‘老祖宗’玩呢——哦对了,你要不要看看?”

它突然张开嘴,嘴里竟映出画面:毛小方被无数触须缠在井台上,达初倒在一旁,不知生死,井里翻涌着黑色的泥浆,一只布满鳞片的手正从泥浆里伸出来,抓住了毛小方的脚踝。

阿秀心头一紧,信号烟火“咻”地冲上夜空,在黑暗中炸开一团红光。无脸怪的眼睛瞬间收缩:“找死!”

它猛地从破洞扑下来,无数只眼睛同时盯住阿秀,刺得她睁不开眼。阿秀借着烟火的光亮,看清了它的本体——是一团缠绕着头发的腐肉,那些眼睛其实是嵌在肉里的指甲盖。

“你娘当年没告诉你吧?”腐肉团逼近,腥臭味呛得阿秀几乎窒息,“柳家每代都要献祭一个女儿,才能压住老祖宗,你娘逃了,这债……就得你还!”

触须突然收紧,阿秀被拽倒在地,短刀脱手飞出。她挣扎着,指尖摸到一块尖锐的石头,猛地砸向腐肉团上最密集的“眼睛”。

“嗷——”腐肉团发出刺耳的尖叫,无数只眼睛同时流下黑泪,“你敢伤我!老祖宗不会放过你的!”

就在这时,草棚外传来毛小方的怒吼:“放开她!”

阿秀抬头,看见毛小方浑身是血地冲进来,手里举着一把燃烧的火把,火把上缠着沾了桐油的布条,火焰照得他脸通红。腐肉团一见到火,立刻发出恐惧的嘶鸣,触须瞬间缩回地下。

“快走!”毛小方拉起阿秀就往外跑,“达初已经去叫人了,这东西怕火!”

两人冲出草棚,阿秀才发现镇中心的井口已经炸开,黑色的泥浆漫了一地,无数触须在泥浆里扭动,像一锅沸腾的烂粥。远处传来村民的惊呼,还有火把的光亮在快速靠近。

“老祖宗……”阿秀看着那口井,声音发颤。

“别听它胡扯!”毛小方握紧她的手,掌心滚烫,“那是被怨气养出来的邪物,你娘当年封印的是它,不是什么老祖宗!”

火把越来越近,村民们举着柴刀和锄头赶来,毛小方振臂一呼:“把火把聚过来!用火烧!”

火焰连成一片火墙,逼得黑色泥浆不断后退,触须在火中发出“滋滋”的声响,化作黑烟。阿秀望着跳动的火光,突然想起娘临终前塞给她的玉佩,玉佩背面刻着一行小字:“心正,则邪不侵”。

原来娘不是逃了,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把希望留给了自己。

火光中,阿秀握紧了毛小方的手,看着那些赶来支援的村民,看着远处孩子们举着的火把,突然明白:所谓恐怖,从来不是那些面目狰狞的邪物,是失去抵抗的勇气。只要人心齐,再深的黑暗,也能被火光照亮。

腐肉团的尖叫渐渐微弱,黑色泥浆慢慢退回井里,毛小方指挥着村民用石块填井,阿秀则走到达初身边,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好,只是晕过去了。

“明天,先修井。”阿秀对毛小方说,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毛小方笑了,火光在他眼里跳动:“好,先修井,再修学堂。”

夜色依旧深沉,但甘田镇的废墟上,火把连成了片,像一条燃烧的龙,守护着即将重生的家园。那些潜藏在黑暗里的阴邪,在火光中瑟瑟发抖,再也不敢轻易露头。

填井的石块刚垒到一半,井里突然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像有巨物在底下用头撞井壁。石块缝隙里渗出黑色的粘液,带着浓烈的腥臭味,滴在地上立刻蚀出小坑。

“不好!它要冲出来了!”毛小方将阿秀往身后一拽,自己举着火把迎上去。只见井中泥浆翻涌,一只布满鳞片的巨爪猛地拍碎井沿,碎石飞溅中,半个长满肉瘤的头颅探了出来,肉瘤上嵌着的眼珠正死死盯着火把,发出“嗬嗬”的低吼。

村民们吓得后退,阿秀却抓起地上的柴刀冲上前:“它怕火!把火把都递过来!”她接过毛小方手里的火把,竟直接将火焰怼向那怪物的眼珠——那怪物吃痛嘶吼,巨爪横扫,阿秀借力腾空,踩着井壁翻身跃上怪物后背,将火把狠狠扎进它脖颈的肉瘤里。

“滋啦——”火焰顺着粘液蔓延,怪物疯狂扭动,将阿秀甩向墙壁。毛小方飞身扑救,却被怪物尾巴抽中胸口,喷出的血溅在阿秀脸上。阿秀抹了把脸,看见毛小方倒地的瞬间,突然想起娘的玉佩,猛地将玉佩塞进怪物张开的巨口。

玉佩接触到怪物的粘液,瞬间爆发出刺眼的金光,怪物像被抽走了力气,瘫在井边抽搐。阿秀扑到毛小方身边,他咳出一口血,笑着抬手擦她脸上的血:“傻丫头……别硬拼啊……”

村民们趁机用石块彻底封死井口,火焰渐渐熄灭,只留下焦臭的黑烟。阿秀抱着毛小方,眼泪混着血滴在他脸上:“你不准有事……说好要一起修学堂的……”

毛小方虚弱地眨眼:“哭什么……我还没看你……教孩子认字呢……”他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识字本,“这是……我连夜抄的……”

晨光刺破黑暗时,井被彻底封死。阿秀把识字本揣进怀里,看着村民们开始清理废墟,突然大声说:“学堂就建在井边!”她指着那片焦黑的土地,“让它看着,我们是怎么好好活着的!”

毛小方被抬上担架时,手指还攥着阿秀的衣角,阳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带着血腥味的风里,竟生出了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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