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知宁指尖抚过衬衫领口的褶皱，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那是离开时穿的同款白衬衫，洗得有些泛旧，却被熨烫得棱角分明。她对着卫生间镜子拨了拨额前碎发，镜中映出的眉眼褪去了经年的疏离，竟与记忆里那个未说再见便转身的少女重叠，只是眼底多了层被岁月磨出的冷光。推开门时，走廊的风卷着图书馆特有的油墨味掠过，她刻意放轻的脚步，在寂静里却像敲在心上的鼓点。
“虽然不知道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她在心底重复这句话，指尖无意识蜷起，“既然来了，总该把未说的话说清楚。”
转过书架拐角，视线先落在那个熟悉的背影上。林钦言穿着深色卫衣，侧脸轮廓比记忆里成熟了些，只是垂眸时的弧度还带着当年的青涩。可下一秒，孙知宁的脚步顿住了——他身边站着个穿浅蓝连衣裙的女孩，正仰头冲他笑，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女孩发梢，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那亲昵的姿态像根细针，猝不及防刺进她心里。
孙知宁的目光在陈兰馨身上定格了三秒，每一秒都像在拆解一个看不懂的谜题。女孩眉眼弯弯，笑容干净得像初春的风，搭在林钦言臂弯上的手自然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连指尖不经意划过布料的弧度，都透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熟稔。是他的新女友？还是只是朋友？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胸腔里翻涌的烦躁压了下去。她太了解林钦言了，当年连和女生说句话都会脸红，如今却能坦然接受异性这般亲近，是这些年变了，还是……这份亲近本就带着她不懂的含义？
更让她心头发闷的是女孩看林钦言的眼神——那里面有毫不掩饰的欣赏，甚至藏着几分调皮的试探，像在打量一件属于自己的珍宝。孙知宁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一丝钝痛让她保持清醒。她想起自己当年，总是把心事藏在冷漠的面具下，连一句挽留都没能说出口，而眼前的女孩，却能如此坦荡地将情绪写在脸上。嫉妒吗？或许有。不爽吗？何止。她盯着那女孩发间别着的小珍珠发夹，只觉得那点白色晃得人眼晕，像在无声地宣告着什么。
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眼底却没什么温度——是故意的吗？林钦言明知今日见的是她，却带了个这样明媚张扬的女孩在身边，是想向她炫耀，还是单纯迟钝到不知道有些见面从不该有第三个人？又或者，这个女孩根本就是故意留下来的？孙知宁瞥到陈兰馨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心头更沉了几分——这女孩看着无害，心思倒未必简单，怕是正等着看她的笑话。
她压着喉间的涩意，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却带着几分刻意的疏离：“林钦言，好久不见。”
林钦言闻声回头，看见她的瞬间眼睛亮了亮，随即又有些茫然，似乎没察觉她语气里的冰冷。直到孙知宁抬眼扫过陈兰馨，眼神里的凉意几乎要溢出来——那目光像带着冰碴，掠过女孩的发夹、笑容，最后定格在两人相触的手臂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不悦，他才后知后觉地僵了一下，耳根悄悄泛红：“知宁……你来了。”他挠了挠头，转向还在看戏的陈兰馨，语气带着几分窘迫，“兰馨，你先去那边坐会儿吧，我和知宁说几句话。”
陈兰馨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她刚才故意赖着不走，就是想看看这位传说中让林钦言念了好几年的“冰霜美人”会是什么反应——毕竟能让全校男生都望而却步的孙知宁，竟会为了一个异性露出这般明显的情绪，实在难得。只是没想到林钦言这么快就败下阵来，她撇了撇嘴，故作惋惜地耸耸肩：“行吧，不打扰你们叙旧。”说着便往后退了几步，找了个能看见两人却不显眼的位置坐下，假装翻起桌上的书，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连翻书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孙知宁看着陈兰馨离开的背影，心头的郁结并未散去。她能感觉到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带着好奇与探究，像在观察一件稀有的展品。她深吸一口气，将目光重新投向林钦言，只是刚才刻意压下的情绪，终究在眼底留下了几分波澜——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孩，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打破了她原本预设好的所有镇定。
“难得的假期，要不出去走走？”孙知宁知道自己在学校的影响力。相比于在学校，出去边走边说反而是个很好的选择。
“没有别人的干扰，只有两人，便已然足够了。”孙知宁望着林钦言泛红的耳根，心底那团烦躁忽然褪去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笃定。她没多想，指尖一伸便攥住了他的手腕——掌心触到温热皮肤的瞬间，自己的指尖却先微微发烫。不顾周遭零星投来的目光，她拉着他转身，脚步轻快地朝着校门外走去，白衬衫的衣角在风里扫过，像极了当年藏在身后、欲言又止的手。
不远处的陈兰馨惊得差点碰掉桌上的书，圆睁着眼看着两人相握的手，下巴几乎要掉下来。这还是那个传闻中连男生靠近半米都会皱眉的孙知宁？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简直颠覆了她对“冰霜美人”的所有认知，心底暗自腹诽：果然人不可貌相，平时端得那么端庄，遇上旧人倒半点顾忌都没有了。可好奇像藤蔓似的缠上来，她咬了咬唇，还是悄悄合上书本，踮着脚跟了上去，尽量让自己的身影藏在行道树的阴影里，活像个偷瞄的小贼。
校门口的车流声渐渐清晰，两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却忽然陷入了沉默。孙知宁能感觉到掌心下林钦言手腕的脉搏，沉稳有力，和当年那个容易紧张到发抖的少年截然不同。她有太多话想问——这些年他过得好不好？怎么找到自己学校的？可话到嘴边，又被一种莫名的默契堵了回去。他们曾是最懂彼此的人，分开这些年，各自眼底都藏了未说的秘密，那些欲言又止，反倒成了心照不宣的留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