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阳光把教学楼的影子拉得很长，学校门口的梧桐叶在风里晃了晃，碎金般的光斑落在孙知宁的帆布鞋上。她抬眼时，林钦言已经背着双肩包站在不远处，校服袖口卷到小臂，手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橘子味硬糖，见她望过来，悄悄朝三楼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两人踩着楼梯间斑驳的墙皮往上走，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轻轻回响。三楼拐角处的铁丝网拦着图书室的门，经年累月的时光早把铁丝浸成了暗橙色，锈迹像干涸的血迹般剥落，风一吹，还会发出“吱呀”的轻响。唯独铁丝网右下角有个刚好容人通过的缺口，断口处的银色金属闪着冷光——显然是刚被剪开没多久，边缘还没来得及蒙上锈色，在阳光下亮得有些刺眼。
孙知宁没说话，只是跟着林钦言的脚步钻了进去。一推开门，旧书特有的油墨香混着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书架从门口一直排到窗边，阳光透过磨砂玻璃斜斜切进来，在书架上投下长长的光影。林钦言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时，手指还下意识地攥了攥衣角，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动了空气里的尘埃：“最好一次拿一本，看完放回原位，保持原样就好，这样不会被发现。”
他的声音太轻了，只有两人贴得近才能听清，尾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发紧，像是第一次带别人闯自己的秘密基地，既紧张又有些藏不住的得意。孙知宁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尖还沾着一点铁丝网的银灰色碎屑，不由得弯了弯嘴角，头发垂下来遮住半张脸，把那点笑意藏得严严实实，没让他看见。
林钦言领着她往窗边走，沿途的桌椅大多蒙着薄灰，只有两处地方格外干净——一处靠窗，阳光刚好落在桌面，旁边还摆着一把擦得发亮的木椅；另一处则在角落，位置更隐蔽些，窗户开着一条缝，风刚好能吹进来，却不会让阳光直射到书页上。手搭在窗沿时，能摸到阳光的温度，后背靠向墙壁，又能感受到砖石传来的丝丝凉意，连桌面都像是刚擦过，连一点灰尘的痕迹都没有，和周围的杂乱格格不入。
“我是不是这里的第一位客人呀？”孙知宁往前凑了凑，嘴唇几乎要碰到林钦言的耳朵，声音里带着少女特有的软绵，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林钦言像被电到似的，猛地僵在原地，指尖微微发麻，心脏突然跳得飞快——以前和朋友在操场疯跑、在教室打闹时，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像是有只小鼓在胸腔里敲，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图书室里太安静了，连窗外的呼啸的风都变得遥远，只有心脏“扑通、扑通”的声音格外清晰。孙知宁循着声音望过去，好奇地往前探了探身，耳朵几乎要贴到他的胸口。
“我们还是选一下书然后看书吧。”林钦言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更紧了些，说完便转身往书架的方向走，连头都没敢回，耳尖却悄悄红了。
孙知宁在角落的椅子上坐下，右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脸颊，指尖还能感受到刚才靠近他时的温度。她看着林钦言站在书架前、假装认真找书的背影，嘴角的笑意又深了些，轻声呢喃：“可爱いですね（真是可爱呢。）”，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连落在桌面上的阳光，都像是变得更暖了些。
林钦言把自己缩在最高一排书架后面，指尖无意识地抠着书架边缘的木纹。书架上的旧书摞得满满当当，书页间漏下的阳光在他鞋尖晃来晃去，可他连低头看一眼的心思都没有——胸腔里的“小鼓”还在敲，刚才孙知宁凑在耳边说话的温度，好像还留在耳廓上，连指尖都带着点发烫的麻意。
“深呼吸，林钦言，深呼吸。”他对着书架小声嘀咕，双手按在胸口，试图把那过快的心跳按下去。可越用力，越清晰地能感受到心脏“咚咚”撞着掌心，像要跳出来似的。他还不懂这种情绪叫什么，只觉得和以前跟男生们爬树、打弹珠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没有疯闹的畅快，反倒多了种慌慌的、甜甜的乱。他胡乱抽了本封皮印着小熊的故事书，攥着书脊往角落走时，脚步都还有点飘。
回到位置上，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带着楼下香樟树的味道，吹在脸上凉丝丝的，总算让他的心跳慢了点。阳光刚好落在孙知宁的发梢，把她垂在肩头的碎发染成了浅金色。林钦言偷偷抬眼，看见她正蹲在矮书架前翻书，指尖划过一本本带拼音的《伊索寓言》《格林童话》，眉头轻轻皱着，显然对这些小孩子常看的故事提不起兴趣。
“报纸吗？”孙知宁的声音轻轻传来。林钦言望过去，见她从书架最底层抽出一叠泛黄的报纸，指尖碰着粗糙的纸面，眼睛亮了亮。她坐在地上，小心地展开报纸，纸页翻动时发出“哗啦啦”的脆响，带着旧时光里灰尘和油墨混合的味道。大概是味道太浓，她忍不住侧过脸咳了两声，睫毛轻轻颤动着，把报纸又往阳光里挪了挪，像是想看清上面模糊的字迹。
林钦言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突然想起上次自己来的时候，在最里面的书架上见过几本带插图的地理书，封面上印着雪山和大海。他攥了攥手里的故事书，犹豫了一下，轻声开口：“我知道有本讲世界风景的书，好像在最里面那排，要不要一起找？”
“走吧。”孙知宁虽然不太感兴趣，但是还是装作有点兴趣。
“后面还是让爸妈给我买点书吧。”孙知宁心中这般想着。跟着林钦言在图书室内寻找他所说的那本书。
“找到了。”林钦言脏兮兮的手，将这本举起。兴奋的向孙知宁展示。
“还是先去洗洗手吧。”孙知宁看着眼前这个脏兮兮的孩子，不由得感叹一下。“小孩子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