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镇长杨永康佝偻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中,如同一个承载了太多沉重往事的幽灵。石屋内重新陷入寂静,但空气中的凝重感却并未随之散去,反而因那段血腥的往事而变得更加粘稠。
“观测点……‘收割者’……”沈居安喃喃自语,消化着这惊人的信息,“难怪他们如此警惕。我们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是行走的瘟疫。”
宋晚抱着婴儿的手无意识地收紧,直到孩子不舒服地哼唧了一声,她才恍然松开。她看着怀中一无所知、纯净酣睡的婴儿,再想到杨永康描述中那些被“处理”掉的年轻人和他们的家人,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他们的到来,真的会将这份迟到了十五年的毁灭,再次引向这个已经伤痕累累的小镇吗?
“我们没有选择。”季西风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逐渐泛白的天际,“阿永需要治疗,我们需要信息和补给。这里是最近,也是唯一可能提供帮助的地方。”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认清现实后的决绝,“至于‘收割者’……该来的,总会来。害怕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的冷静感染了其他人。是的,从他们卷入“种子”事件的那一刻起,平凡的生活就已远去。逃避无法带来安宁,唯有面对。
天色渐亮,黎明的微光驱散了屋内的黑暗,也带来了新的声响。镇子里开始有了人声,炊烟的味道隐隐传来,夹杂着鸡鸣犬吠,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却又笼罩在一层无形的紧张之下。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木门被推开,是老陈和另一个镇民,他们手里端着几个粗陶碗,里面盛着热气腾腾的、看起来有些粗糙的米粥和几块咸菜。
“吃点东西。”老陈的语气依旧生硬,但眼神里的敌意似乎少了一些,或许是因为杨永康的交待。“李医生那边传来话,你们那个兄弟的命暂时保住了,但伤口太深,感染严重,需要静养和更好的药,我们这里……没有。”
这算是一个好消息,也让众人松了口气。
“多谢。”季西风接过粥碗,道了谢。
老陈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重新锁上门离开了。
众人默默地吃着简单的早餐。粥很稀,咸菜很咸,但对于饥肠辘辘的他们来说,已是难得的美味。连一直如同隐形人般的张文瑾,也在季西风递过一碗粥后,默默地接过去,小口地喝了起来,只是眼神依旧空洞。
吃完东西,疲惫感再次袭来。宋晚和沈居安靠在墙边,终于抵挡不住睡意,沉沉睡去。季西风则依旧保持着警戒,坐在门边,闭目养神,同时感知着外面的动静。
白天的小镇似乎恢复了活力,他能听到远处孩童的嬉闹声,妇女的交谈声,以及一些手工劳作的声响。这个小镇在努力地维持着正常的生活表象,但季西风能感觉到,那平静之下涌动的暗流——一种对陌生人的好奇、警惕,以及深植于心的恐惧。
中午时分,木门再次被打开。这次来的除了老陈,还有李医生。
李医生看起来四十多岁,面容朴实,眼神里带着医者的疲惫与专注。他先检查了一下依旧昏睡的张文瑾的状况(季西风只说她精神受了刺激),然后对季西风说道:“你们那个兄弟的情况稳定了一些,但发烧还没完全退。我需要给他换药,镇上库存的消炎药不多了,效果也一般。他需要抗生素,最好是静脉注射的。”
他顿了顿,看向季西风,语气带着一丝为难:“镇长让我问问你们……你们……有没有办法弄到药?或者,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交换?我知道这很难,但……”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清河镇资源匮乏,尤其是药品。救阿永,需要他们自己想办法。
季西风沉默片刻。他们现在身无长物,除了……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沈居安小心翼翼保管着的、那个装着幽蓝晶体和乳白色液体的密封袋。这东西的价值无法估量,但绝不能轻易示人。
“我们想办法。”季西风没有给出具体承诺,只是沉声说道。
李医生点了点头,也没再多问,只是叹了口气:“我先去给他换药,你们……也好好休息吧。”说完,便跟着老陈离开了。
困境再次摆在面前。阿永需要特定的药品,而他们一无所有。
下午,宋晚和沈居安陆续醒来,精神恢复了一些。季西风将李医生的话转述给他们。
“交换……”沈居安推了推眼镜,沉吟道,“我们有什么可以交换的?除了……那些。”他指了指密封袋。
“不行,”季西风果断否定,“那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或许……我们可以用信息交换?”宋晚忽然开口,她看着季西风,“杨镇长他们害怕‘收割者’,但他们并不了解‘影武者’现在的具体动向和能力。我们经历过,我们知道b-07实验室,知道‘清道夫’的装备和行动模式……这些信息,对他们来说,或许比药品更有价值。”
这是一个思路。用他们亲身经历的、关于敌人的情报,来换取生存所需的资源。
季西风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宋晚正在快速地从之前的情绪风暴中恢复过来,并且开始运用她的智慧。
“可以试试。”季西风点头,“等杨镇长再来,我们可以和他谈。”
就在这时,一直被忽略的张文瑾,忽然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冷笑。
“信息?呵呵……你们以为,就凭你们知道的那些皮毛,就能换取在这个世道活下去的资本吗?”她抬起头,脸上带着讥诮,“真正的价值……在于‘力量’,在于……如何对抗,甚至利用那种力量。”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季西风,又扫过宋晚怀中的婴儿。
“比如……如何让一个普通的镇子,在‘收割者’到来时,不至于像十五年前那样,毫无还手之力……”
她的话,如同恶魔的低语,充满了诱惑与危险。
她似乎在暗示,她掌握着某种……能够赋予普通人对抗“影武者”力量的方法?
晨曦已然普照,但张文瑾的话语,却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投下了一道更为深邃、更为危险的暗影。她的真正意图,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