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货栈血夜,惊弓之鸟
城南,废弃货栈。
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只有远处街巷传来的零星更鼓声,衬得这片区域愈发死寂。文砚手持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方形物件,故意在货栈破败的大门处停留片刻,左右张望,做出一副确认无人跟踪后,才闪身钻了进去。
货栈内蛛网密布,杂物堆积,空气中弥漫着霉烂和尘土的气息。文砚依照计划,快步走向深处一个看似用来堆放废弃账本的隔间。
就在他伸手似乎要去挪动墙角一个破旧木箱的瞬间——
“咻!咻咻!”
数道锐利的破空声骤然响起,淬毒的弩箭从不同方向的黑暗角落里激射而出,目标直指文砚周身要害!
早有准备的文砚身形猛地一矮,如同灵猫般向侧后方翻滚,同时将手中那油布包裹奋力掷向弩箭射来的一个方向。
“夺夺夺!”弩箭大半落空,深深钉入木柱和地面,唯有两三支被他用巧劲引偏,擦着衣角掠过。那油布包裹则“啪”地一声撞在墙壁上,滚落在地。
“动手!”文砚低喝一声。
货栈内外,早已埋伏多时的靖王府暗卫如同鬼魅般现身,刀光乍起,瞬间与从阴影中扑出的七八道黑影缠斗在一起。这些黑衣人,正是那日砖窑出现过的水滴死士,出手狠辣,配合默契,招招致命。
一时间,货栈内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闷哼与利刃入肉的声响令人牙酸。文砚并未加入战团,他的任务是保护那个“秘录”,以及观察。他迅速退至一个相对安全的角落,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战场。
暗卫人数占优,且个个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但水滴死士们悍不畏死,以命搏命的打法一时竟不落下风。战斗异常激烈,不断有人受伤倒地,血腥气迅速弥漫开来。
然而,文砚很快发现了一丝异样。这些死士的主要攻击目标,似乎并不仅仅是他,更多的是试图冲破暗卫的封锁,去抢夺那个掉落在地的油布包裹!
他们果然上当了!文砚心中一定。
就在战况胶着之际,货栈顶棚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异响。文砚心头警兆骤生,猛地抬头,只见一道纤细如同烟影的黑衣人,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倒悬而下,手中一道乌光直取地上的油布包裹!其身形之诡异,速度之快,远超在场的其他死士!
“拦住他!”文砚厉声喝道,同时手腕一翻,三枚柳叶镖激射而出,封向那黑影的去势。
两名离得最近的暗卫也奋不顾身地扑上。
那黑影似乎没料到对方反应如此之快,身形在空中诡异地一扭,竟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柳叶镖和暗卫的合击,足尖在一名暗卫肩头一点,借力再次腾空,手中乌光不改,依旧卷向地上的包裹。
“嗤啦!”
油布包裹被乌光扫中,瞬间撕裂!里面根本没有什么秘录,只有几本散发着霉味的旧账册,以及一团用于增加重量的破布!
那黑影动作明显一滞。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的停滞,文砚与数名暗卫的攻击已至!刀光剑影将其周身笼罩。
那黑影发出一声短促尖利的唿哨,手中乌光——原来是一柄细长的软剑——舞出一片密不透风的剑幕,硬生生格开大部分攻击,但左肩仍被文砚的短刃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他(或她)毫不恋战,借着格挡的力道,身形如流星般向破开的顶窟窿倒射而出,瞬间消失在夜色中。其他死士听到唿哨,也立刻放弃缠斗,纷纷掷出烟雾弹。
“砰!”浓密的白色烟雾迅速弥漫,遮蔽了视线。
待烟雾稍散,货栈内除了几具死士的尸体和受伤的暗卫,再无一个活着的敌人。
“追!务必留下活口!”文砚捂着被剑气划伤的手臂,咬牙下令。但心中却知,那为首的黑影身手极高,又占了先机,恐怕难以追上了。
他走到那被撕裂的油布包裹前,看着里面的旧账册,面色凝重。对方派出如此高手,对“秘录”势在必得之心,远超预估。而且,那黑影的身法与兵刃,与之前见过的死士路数略有不同,更加诡异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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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司礼监值房内。
烛火下,张德海仔细摩挲着手中那份“意外”获得的北境废弃军堡密道图副本,昏黄的老眼在图纸上来回逡巡,指尖在某些标注着密道出口和结构支撑点的位置反复划过。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微微急促的呼吸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来人。”他声音沙哑地唤道。
一个小太监应声而入。
“将这份图纸……誊抄一份。”张德海将图纸递过去,语气平淡,“原件入库封存,誊抄件……送去老地方。”
“是。”小太监双手接过,低眉顺目地退下。
张德海缓缓靠回椅背,闭上双眼,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腕上一串光滑的佛珠。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那份图纸是陷阱吗?他是否有所察觉?无人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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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宫,佛堂。
贤妃跪在蒲团上,手中捻着念珠,嘴唇无声翕动,似乎在诵经。一名心腹嬷嬷悄无声息地进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贤妃捻动念珠的手指猛地一顿。片刻后,她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冰寒。
“失手了?”她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丝凛冽的杀意,“还折了人手?”
“是……对方早有准备,那秘录……也是假的。”
贤妃沉默良久,才轻轻吐出一口气,目光落在慈眉善目的佛像上,眼神却冷得吓人。
“知道了。下去吧。”她挥退了嬷嬷。
佛堂内重归寂静,只有长明灯跳跃的火苗,映着她晦明不定的侧脸。
“苏云昭……夜玄宸……”她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指尖用力,那上好的檀木念珠竟被掐出了一道深深的印痕,“看来,是本宫小瞧你们了。”
货栈的血腥之气仿佛透过宫墙,隐隐传来。张德海的静默,贤妃的杀意,以及那逃脱的诡异黑影……所有的线索都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夜玄宸与苏云昭在王府中得到货栈之战的详细禀报,两人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看来,我们钓上的,不只是蛇,还可能是一条……潜藏的蛟龙。”夜玄宸沉声道。
苏云昭抚过臂上被包扎好的伤口——这是方才听闻战报时,不慎碰倒茶盏划伤的——轻声道:“蛇已受惊,蛟龙隐现。王爷,接下来的风浪,恐怕会更急了。”
惊弓之鸟,往往更为警惕,也更为危险。而隐藏在更深处的蛟龙,一旦被触及逆鳞,其反扑必将石破天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