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宫中马车抵达永安伯府。程央宁随着嬷嬷上了马车，穿过重重宫阙，入了翊坤宫。
荣贵妃端坐在上首的鸾凤椅上，淡淡看了她一眼，很快遮掩住心底的不悦。
一想到陛下将执理重任交给长公主，便觉得在敲打她只是个贵妃，再怎么执掌六宫，终究不抵皇后。
而程央宁，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但永安伯夫人是个不省心的东西，妄想用名声受损的嫡女来攀上二皇子！
寒暄几句，荣贵妃指派了个宫女引人去偏殿休整。
偏殿环境清幽，陈设雅致。
礼仪嬷嬷早已等候多时，开始教导大典执礼的仪规。
从步态的幅度，到奉盘时手指的弧度，眼神的落点，每个细节都要求极其严格。
程央宁凝神静听，嬷嬷只示范了一遍，便了然于心。
练了几遍后，动作如行云流水，在保持庄重的同时，又透出一种天生的优雅气度。
仿佛她生来便该立于这般场合。
嬷嬷脸上露出几分赞赏。
她教导过无数勋贵贵女，其中不乏聪慧之辈，但像程四小姐这般一点即透，且能将规矩化为自身风仪的，实属罕见。
傍晚，被分配到身边照顾起居的宫女含翠引着两名小宫女前来，“奉主，大典的礼服送来了。”
嬷嬷见礼服已到，便知教导告一段落，行礼道：“奉主聪慧，礼仪已熟，老奴便不打扰奉主试衣了，先行告退。”
程央宁颔首：“有劳嬷嬷。”
待嬷嬷离去，她吩咐含翠：“先将礼服放下，去准备沐浴的热水，等我沐浴后再试穿。”
夏日本就燥热，又折腾了一整日，她得先放松放松。
含翠应下。
很快，浴汤备好。
宽大的浴桶里热气腾腾，水面上漂浮着玫瑰花瓣。旁边小几上摆放着干净的细棉布巾，用物一应俱全。
程央宁自在惯了，不喜有人在旁边看着，“你先下去吧，我自己来便好。”
*
时值祈谷大典，宫中事务繁杂。裴晏之刚将几位藩邦使臣送至宫外驿站安顿，迎着晚风赶回宫中。
心中早已按耐不住。
他太想见到央宁，自从前几日侯府一别，萦绕在心头的疑惑折磨得他体无完肤。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提前让京牧以准备典礼为由，将偏殿附近值守的宫人暂时遣至远处候命。
安排妥当后，裴晏之步履略显急促来到殿门口，整了下衣袍。
连唤两声，殿内皆无人应答。
他心中掠过担忧，犹豫片刻，轻轻推开并未闩死的殿门。
“吱呀”一声，门轴轻响。
殿内烛光缭绕，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馨香。裴晏之迈步入内，目光扫了一圈，整个人忽然定住。
只见屏风旁，少女外衫已褪至臂弯，露出软绸里衣，腰侧衣带松松系着，光滑圆润的肩头暴露在空气中，肌肤在烛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推门钻进来的微风带起几根青丝，扫过白皙肩颈线条。殿内水汽氤氲，无意间展露的春色朦胧诱惑。
程央宁闻声，快速将滑落的里衣拉回，系好衣带转过身，警惕道：“何人在那！”
裴晏之撞进慌乱的眸子，发髻微散的模样在氤氲水汽中，让他心口一悸。
他立刻转过身，心脏狂跳不止，下意识攥紧腰间绯红色香囊，指尖用力，仿佛要从中汲取镇定。
他今日怎会如此冒失，竟直接闯了进来，差点毁了央宁的清白。
“对不住，孤方才在门外唤你，没有人应，心中实在忧切，才贸然闯入，绝非有意冒犯。”
“……孤这便去外面等候，你不用着急，慢慢来。”
说罢，裴晏之几乎是落荒逃般，细心将殿门掩上。
程央宁盯着合拢的殿门，唇角缓缓勾起弧度，带着得逞般的微妙了然。
她褪去衣衫，将身子沉入浴汤中，氤氲的水汽模糊了视线，心中却一片澄明静待。
她能猜到裴晏之会来，特意等到殿门叩响之时才解开束带。
想起裴晏之刚才仓皇转身时通红的耳根，以及紧握着香囊的手，唇角弧度更深。
没想到众人口中温润如玉、克己复礼的储君，竟也会露出那般失措的神情。
可不知为何，她心底深处却隐隐觉得不满足。
“温润如玉”这四个字像是烙在裴晏之身上的印记，完美得近乎无趣。
他待人谦和，处事周全，言行举止皆合乎礼法，仿佛一块被精心雕琢，毫无瑕疵的美玉。
光华内敛，令人如沐春风。
她并非不欣赏他的温润，只是，她更想看看，美玉被剥去温和的外壳后，内里会是怎样的质地。
是依旧温润，还是会露出截然不同的棱角与炽热？
她还想知道，当精心维持的从容被打破，礼节的束缚被挣脱，那双总是温润的眸子里，会不会燃起其他火焰？
她想撕开裴晏之。
想看看他深处的灵魂。
*
从殿内仓皇逃出，裴晏之在廊下踱步，夜风带着凉意，却无法驱散心头的燥热。
殿内隐约传来细微的水声，如同魔咒般，总是在不经意间撩拨他的神经，脑中不由自主浮现氤氲水汽中的朦胧景象。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思绪，刻意向远处走了几步，努力平复心境。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殿内水声渐渐停歇。没一会，身后传来“吱呀”一声轻响。
裴晏之闻声回头，目光落在殿门口的少女身上时，呼吸不由得一滞。
程央宁换上一袭鹅黄色软罗衣裙，颜色柔和，衬得肌肤愈发莹白剔透。
任由长发披散在胸前，发间并无任何装饰。夜风拂过，几根青丝在空中飘荡。
许是刚沐浴完，额间碎发被水汽濡湿，乖巧垂在脸颊两侧，添了几分清水出芙蓉般的纯净与娇慵。在朦胧的月色与廊下灯火映照下，宛如悄然绽放的夜昙。
她浅笑着走上前，眼底带着光亮：“让殿下久等了。”
丝丝缕缕幽香萦绕而来，无声拨动琴弦，裴晏之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慌忙收敛心神。
“无妨，本是孤打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