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时听了这话,两根手指勾着杯盖往下一盖,
“咣当——”
他带着狠劲把瓷杯掼到桌子上,撞出一声脆响。
“哥,这火我可降不下去,”
他整个人重新陷进沙发里,后脑勺往后靠上垫子,眼睛半眯,唇角勾着,说不清是在讥讽温景澜还是在自嘲:
“人都骑我脖子上拉屎了,我怎么能忍?这回算我命大,哪天要是给我来两颗子弹,你就该找人替我抬尸了。”
温时边说边用手比划出手枪的样子,带着几分挑衅地朝着温景澜做出开枪的动作。
温景澜垂了眸,脸色沉了片刻才开口:“这件事我已经让人查过了,很可能跟李荣端那个刚回国的女儿脱不了干系。”
李荣端,Z国财政署的副署长。
最近传出风声,他那个常年在w国留学的宝贝女儿就要回来了,正是适婚的年龄。
若是能娶到李荣端的这位千金小姐,等同于吃进一块肥肉——半个财政署的资源能跟着调动。
不少政商权贵家的单身汉都已经蠢蠢欲动,各个使出十八般武艺,往李家门前投石问路。
可李荣端却不知有意还是无心,在一场社交酒会上,酒过几巡后借着醉意提了一句——他很是心仪温家的公子。若是能和温家结成亲家,那便是桩极大的美事了。
李荣端那里抛出了橄榄枝,温霆却选择打太极。
自然有好事者跑到温家打探口风,
温霆只笑着打哈哈,声称无意参与小辈的嫁娶事宜,只要两个儿子自己看得上眼就行。
“呵。”温时扫了一眼温景澜的电脑,上面将那个叫李蕊娥的女人的信息罗列得清清楚楚,连她出生的是哪个妇产科医院都赫然在列。
“哥,你说他们怎么就认定我才是那个威胁?”温时笑得没有温度,浓墨的眼珠子一差不差地望向温景澜,
“你可是温家的大少爷,若是你有意思想当李署长家的乘龙快婿,我可争不过你。”
温景澜在键盘上的手指一顿:“你什么意思?”
温时的这一番话很难不让人觉得他在指桑骂槐,
温景澜的眉头聚拢,神色间很是不愉快:“温时,你说话能不能别老阴阳怪气的?对着别人倒也罢了,你别忘了,我是你哥。”
“哥,你想哪儿去了。”温时咧开一口整齐的白牙,举起双手在胸前,摆出个投降姿势,
“你可是我亲大哥,难道我还能怀疑到你头上来?好歹我还姓温,我没了脸面,对温家也不是什么好事。”
温时真正不爽的原因是,
温霆压根看不上李荣端,所以他绝不会让他的嫡长子娶区区一个财政署副署长的女儿。
温霆瞄准的,是现任总理林向松的掌上明珠——林音。
想到这,温时眼底浮起讥诮的光:“看来老东西早就放出话了,不会让你娶这个李家女。他可真够可以的,不想和人撕破脸,就把我推出去做替死鬼。”
温景澜揉了揉眉心,像是头疼温时这脑子里刁钻的想法:“你能不能少琢磨那些乱七八糟的?你也是爸的儿子,他总不会推你进火坑……”
话还没说完,温景澜就撞进了温时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瞳孔,
温时的眼珠子是不掺杂任何其他颜色的纯黑,像这样定定地盯着人瞧的时候,好似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恶鬼,惊得温景澜也忍不住心下微微一跳。
温时突然就恨上温景澜了——他是怎么厚颜无耻地说出叫他顾念父子之情的?
温霆这个渣滓强暴了他的母亲又从不肯善待他们母子,还默默纵容他的正妻吕女士常年对他们母子的虐待和迫害。
到了最后,温时甚至来不及帮尸骨未寒的母亲做完头七,就让吕女士命人送进了“渊”。
而那个时候,温霆这个老狗,因为急需借用吕女士家的势力进一步登上高位,竟然真的狠下心来任他被送去那个人间炼狱。
温时忽地扯开他那双薄情的红唇,笑得轻佻:“哥,你和我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温时的视线扫过温景澜的脖子,
他在脑袋里幻想着,要用什么样的刀具能又快又稳地割开那块皮肤下的喉管——好叫他的哥哥少受点罪。
温景澜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
他站起身来走到温时身侧,伸出手掌搭在温时骨骼分明的肩膀:
“阿时,温家欠你的,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是我的亲弟弟,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所以你永远是温家的主子。这一点,我向你保证。”
温景澜不会忘记那个内向沉默,又带着点腼腆的少年。
那时候的温时,已经很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在温家的地位甚至不如温霆称心的下人,可能他也早就开始恨上了温夫人,
可是唯独对他这个大哥,他总是用那双含着期盼的眼神遥遥望着他,非要等到自己笑着招呼他过来身边的时候,
温时才敢小心翼翼地走近他,低地地喊他一声:“哥。”
温景澜的手上不由用了几分力道,捏紧了温时的肩膀,
他想要传递一些温情给这个命运多舛的弟弟。
可是,温时的感情频道已经停止接收讯号。
“有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看着温时那个冷硬的后脑勺,温景澜的心头升起一点微妙的疲惫感——哪怕他此刻说的全是肺腑之言,却也显得那样单薄、苍白。
“这次的事情,就交给大哥。我会去替你查清楚,然后给你个交代。”
温时终于动了动,转过脑袋来,又笑得那样没心没肺:“哥,你想多了。以前的事情,我早就忘了。”
他怎么可能会忘?他永远也不会忘记!
只有没有经历过切肤之痛的人,才有脸说出原谅和遗忘这样的字眼。
温时的心跳渐渐加速,胸腔间压抑不住的仇恨在他的脸上变换成灿烂的笑。
他不会允许自己再活成以前窝囊废的样子——当他越是痛苦,越是愤怒,他就越要笑得漂亮、毫无破绽。
“至于到底是谁在我身边动了手脚,”温时歪了歪脑袋,说得轻巧,
“我要亲手找出来。”
“然后,一片一片,剐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