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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江宁城褪去了白日的喧嚣,只剩下零星的灯火和打更人悠长的梆子声。张天落独自走在返回墨门住地的僻静巷弄中,青石板路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他心中盘算着西北之行的细节,以及救治昙花的渺茫希望,精神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覆盖着周围十余丈的范围。自从经历了一系列风波后,他早已不是那个初来乍到、懵懂无知的异乡客了。

就在他拐过一个墙角,踏入一段尤其昏暗、两侧高墙耸立的巷子时,一股凝练至极、如同实质的杀机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骤然从身后阴影中最深邃之处爆发!这杀机并非漫无目的的威慑,而是高度集中,冰冷刺骨,牢牢锁定在他的后心命门之上!来袭之速,快得超越了寻常武者的极限,几乎是杀意刚起,锐利的破空声已至耳畔!

换做数月前的张天落,恐怕连这杀机都感知不到便会毙命。但此刻,他几乎是凭借无数次生死边缘锤炼出的本能,意识还未完全清晰,身体已先一步做出反应!他没有选择向前猛冲,那只会将后背彻底暴露给敌人。而是身体猛地向左侧墙壁方向一倾,同时腰肢如同无骨般诡异一拧,右脚脚跟为轴,硬生生在原地旋开了半尺!

“嗤啦——!”

一道狭长的寒光,几乎是贴着他的右肋侧掠过,锋锐的刀气瞬间将他外侧的衣袍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冰冷的触感甚至让他皮肤起了一层栗粒。若非这毫厘之差的闪避,这一刀已然透心而过!

张天落就着旋转之势,左手在地面一撑,身体如同狸猫般向前翻滚,并非直线逃离,而是呈之字形瞬间拉开了三丈距离,随即霍然转身,背靠着一处略微凹陷的墙垛,凝神戒备。呼吸略微急促,但眼神却如寒星般锐利,紧紧盯向杀机来源的黑暗。

黑暗中,一个精悍的身影缓缓显现,如同从墨色中剥离出来。眉骨上的疤痕在微弱月光下更显狰狞,正是眼神锐利如鹰隼的于冬宁!他手中握着一把狭长的军中制式腰刀,刀身狭长,血槽深邃,此刻正微微低垂,刀尖却隐隐指向张天落的咽喉要害,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于护卫?”张天落心中凛然,面上却不动声色,暗中调整着呼吸,将因骤然遇袭而翻涌的气血压下,“深夜在此,有何指教?总不会是赵小姐又派你来寻我叙旧吧?”他语带讥讽,既是试探,也是试图激怒对方,扰乱其冷静的心境。

于冬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眼睛,冰冷得如同万载寒铁,不带一丝人类情感:“张天落,你太不安分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必杀之意,“在江宁兴风作浪还不够,还想蛊惑小姐?你可知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已经严重干扰了我家主公的大计!”

“赵节度使的大计?”张天落冷笑一声,精神高度集中,感知着于冬宁周身气息的每一丝细微变化,“是勾结听云阁,私造军械,意图不轨的大计吗?于冬宁,你口口声声为主公,但你这番违背常理、近乎刺杀的行径,当真是完全出于公心,而非掺杂了见不得光的私欲吗?”

于冬宁眼神微微一颤,虽然极其细微,但握刀的手指关节却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刀锋上传出的煞气更盛:“休得胡言!清除你这不可控的变数,对主公百利而无一害!”

“是吗?”张天落目光如炬,言语如同利剑,直刺对方心防,“我看你是怕我去了西北,离赵静遥太近吧?你对她是什么心思,你自己清楚!可你不敢表露,因为你只是个护卫,她是节度使的千金,云泥之别!你只能把这份扭曲的、见不得光的心思,藏在所谓的‘忠心’后面,用我的血来证明你的价值,来满足你那可悲的占有欲!真是个懦夫!”

“住口!”于冬宁仿佛被最尖锐的锥子刺中了内心最隐秘、最疼痛的伤疤,一直压抑的怒火和嫉恨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他勃然暴怒,额角青筋凸起,低吼一声,身形如同猎豹般暴起!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性的偷袭,而是毫无保留的全力扑杀!他一步踏出,脚下的青石板竟发出细微的碎裂声!手中腰刀化作一道匹练般的寒光,刀风凌厉,发出“呜呜”的破空嘶鸣,不再是直来直往,而是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看似劈向张天落脖颈,中途却手腕一抖,刀尖如同毒蛇吐信,疾点张天落胸前膻中、腹下气海等数处大穴!刀法狠辣刁钻,融合了军阵搏杀的简洁与江湖刺杀的阴险,招招致命!

若是华天关驿站时的张天落,在于冬宁这般含怒全力攻击下,恐怕瞬息之间就会被撕碎。但今非昔比!经历了紫金山的精神锤炼、多次生死边缘的徘徊,以及与墨谪仙、清宁这等高手的相处(哪怕只是旁观和点滴感悟),张天落的身手、反应、眼力以及对战机的把握,早已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他深知功力硬拼绝非于冬宁对手,故而不接硬招,将自身反应和柔韧性的优势发挥到极致。他身形如同鬼魅,在于冬宁刀光袭来的瞬间,脚尖一点,不是后退,而是侧身贴向左侧高墙,险之又险地让刀锋擦着胸前掠过。刀锋在墙壁上划出一串火星!

于冬宁刀势不停,变劈为削,横斩张天落腰腹。张天落却仿佛早已料到,贴墙的身形骤然一矮,一个滑铲般的动作,从刀光下方掠过,同时右腿如同铁鞭般扫向于冬宁的下盘脚踝!

于冬宁冷哼一声,提膝格挡,“嘭”的一声闷响,两人身形都是一晃。张天落就借这一扫之力,向后空翻,再次拉开距离。于冬宁如影随形,刀光绵密,如同泼水般罩向张天落。张天落或纵跃,或翻滚,或利用巷中堆放的杂物(如废弃的竹筐、木桶)作为临时盾牌和障碍,不断闪转腾挪。他甚至能在于冬宁刀势用老、气息转换的微小间隙,如同预判般发动迅捷反击!拳、掌、指、肘、膝,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成了武器,招式毫无章法,却天马行空,狠辣实用,专攻于冬宁必救之处或发力难受之位,虽因功力不足难以造成重创,却也让于冬宁的攻势屡屡受挫,心中愈发惊怒。

“铛!”一声脆响!张天落捡起地上一根不知谁家丢弃的粗实顶门棍,灌注全身气力,险险架住于冬宁一记势大力沉的力劈华山!火星四溅!巨大的力道沿着木棍传来,震得张天落双臂酸麻,虎口迸裂,鲜血瞬间染红了棍身,脚下青石板更是被踩出了裂纹!但他咬牙死死撑住,卸力的同时,身体借着反弹之力向后飘退,化解了大部分冲击。

于冬宁得势不饶人,刀光再起,如狂风暴雨。张天落舞动木棍,不再硬格,而是运用“粘”、“引”、“卸”的技巧,棍头每每点向于冬宁的手腕、肘关节等薄弱处,试图打乱其节奏。棍影与刀光交织,碰撞声、呼啸声在狭窄的巷弄中回荡,惊起了远处屋檐上栖息的夜鸟。

激斗数十招后,于冬宁久攻不下,焦躁之心愈盛。他卖个破绽,故意让中路空门微露。张天落战斗意识极佳,岂会轻易上当?但他却将计就计,木棍作势猛刺对方空门,引得于冬宁眼中厉色一闪,刀锋回旋,准备将其连人带棍斩断!然而,就在刀棍即将相交的刹那,张天落手腕一抖,棍头诡异地划了个小圈,并非直刺,而是点向了于冬宁持刀手腕的神门穴!同时,他弃棍不要,合身扑上,整个人的速度在瞬间爆发,如同一道贴地疾影,一记凶悍的肩撞,结结实实顶在了因变招而气息微滞的于冬宁胸口!

“呃啊!”于冬宁猝不及防,只觉一股磅礴的力道涌来,胸口如遭重锤,气血疯狂翻涌,喉头一甜,险些喷出血来。他踉跄着向后“蹬蹬蹬”连退七八步,直到后背重重撞在另一侧的墙壁上,才勉强稳住身形,脸色一阵潮红,又瞬间变得煞白。他拄着刀,剧烈地喘息着,看向张天落的目光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滔天的愤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张天落这种恐怖成长速度的深深忌惮。

张天落也微微气喘,额角见汗,硬接那一刀的手臂仍在轻微颤抖,但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毫无惧色地与之对视,气息虽乱,却带着一股愈战愈强的锐气。“于冬宁,你的私心,已经蒙蔽了你的判断和刀锋。杀了我,只会让赵静遥恨你入骨,对你主公的大计,也未必真有好处,反而可能引来更不可测的变数。”

于冬宁脸色变幻不定,杀意、理智、嫉妒、职责疯狂交织。最终,他死死盯着张天落,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骨子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充满怨毒和警告的话:“张天落……你很好!记住我的话!西北,不是你能去的地方!那里的水,比江宁深百倍千倍!你若执意要去,必死无疑!谁也救不了你!”

说完,他不等张天落回应,强压下翻腾的气血,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融入巷角最浓重的阴影中,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只留下满地狼藉的打斗痕迹、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血腥味以及那令人心悸的杀气余韵。

张天落站在原地,缓缓平复着沸腾的气血和急促的心跳。于冬宁最后的警告,非但没有吓退他,反而像是一针强心剂,更加坚定了他去西北的决心。那里越是凶险,可能隐藏的真相、机遇和需要他守护的人就越多。

他看了看自己破损的衣袍、虎口崩裂的双手和那根几乎被斩断的顶门棍,嘴角却勾起一抹冷冽而自信的弧度。华天关驿站那个险些在于冬宁刀下丧命的自己,已经彻底过去了。现在的他,已经有了在这危机四伏的乱世中挣扎求存、甚至主动向命运挥刀的资本!

西北,他去定了!至于于冬宁的私心和警告,不过是这条注定布满荆棘的道路上,一道略显狰狞的风景罢了。他整理了一下衣衫,抹去手上的血迹,步伐沉稳有力地向着墨门住地走去。

带着与于冬宁一番激战后的疲惫与心潮起伏,张天落终于回到了墨门暂住的小院。出乎意料,院门虚掩着,里面竟透出明亮的灯火和隐约的喧闹声,与他离开时的清冷寂静截然不同。

他推门而入,只见院子里挂起了几盏灯笼,将小小庭院照得亮堂堂的。中间摆开了一张大桌子,上面杯盘罗列,虽不算奢华,却也比平日丰盛许多。墨门众人几乎都在场:墨谪仙依旧坐在主位,神情淡漠地品着茶;孙伯武、章颜婷夫妇正低声交谈;孙爽、孙又左和墨红莲、墨星坐在一起;孙念宁、章真真忙前忙后地布菜;连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吴换也坐在角落。而今晚的主角——赵静遥,换上了一身利落的骑装,头发束起,少了几分平日的娇俏,多了几分即将远行的英气,只是眼圈微微泛红,显然刚哭过。

气氛原本有些压抑和离别的伤感,尤其是在张天落缺席的情况下,更是显得冷清。但当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天落哥!你终于回来了!”赵静遥第一个跳了起来,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的笑容,仿佛阴霾被阳光驱散。

“天落兄,你可算回来了!就等你了!”孙念宁也大声招呼着,上前一把将他拉了过来。

“跑去哪里野了?这么晚才回,差点误了给静遥妹子饯行!”章真真笑着嗔怪道,语气里却满是亲切。

就连一直冷着脸的墨谪仙,也抬眼看了他一下,虽未说话,但那眼神似乎也缓和了一瞬。

原本有些凝滞的气氛,因为张天落的归来,顿时变得活络和热闹起来。众人七嘴八舌地让他赶紧入座,碗筷早已备好。张天落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由得一暖。这些日子的相处,尽管各自怀着秘密,尽管前途未卜,但在这小小的院落里,终究是生出了一些类似“家”的温情。

他连忙告罪,在孙念宁身边挤了个位置坐下。位置正好在赵静遥对面,小姑娘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毫不掩饰的依赖和不舍。

“天落哥,你没事吧?怎么衣服破了?”赵静遥眼尖,看到了他肋侧衣袍的裂口和手上未完全擦净的血迹。

张天落低头看了一眼,随意地笑了笑:“没事,刚才走路不小心,被树枝刮了一下,手也是蹭破点皮。”他不想在饯行宴上提起于冬宁的袭击,徒增烦恼。

孙念宁给他倒满一杯酒,大声道:“来来来,人齐了!我们一起敬静遥妹子一杯!祝她一路顺风,早日……呃,早日心想事成!”他本来想说“早日回家”,但想到西北的局势,这话似乎不太吉利,连忙改口。

众人纷纷举杯,说着祝福的话。就连墨星也端着果汁,像个小大人似的说:“静遥姐姐,路上小心,以后再来找我们玩呀!”

赵静遥感动地举起酒杯,眼圈又红了,声音哽咽:“谢谢……谢谢大家!在江宁这些日子,是我最开心的时光!我会永远记得的!”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辣得直吐舌头,却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带着泪花的笑容,格外惹人怜爱。

张天落看着她,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见到这位活泼善良的节度使千金了,西北之行凶险万分,前途未卜。他将杯中酒一口饮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让他更加清醒。他暗暗发誓,无论多么艰难,一定要尽力改变她那已知的悲剧命运。

宴席在一种混合着伤感、祝福和强颜欢笑的复杂情绪中进行着。孙念宁插科打诨,章真真细心地为赵静遥夹菜,墨红莲轻声嘱咐着路上要注意的事项。张天落看着这喧闹而温馨的场面,暂时将西北的烽火、昙花的病容、玄玄子的谜团都压在了心底。这一刻,他只是这个临时大家庭的一员,在为即将远行的妹妹送行。他看着灯火下赵静遥年轻而充满生命力的脸庞,心中那份去西北的决心愈发坚定。

夜阑人静,小院里的喧嚣早已散去,践行宴的余温被清冷的夜风带走。众人都已回房歇息,唯有虫鸣唧唧,更显万籁俱寂。张天落毫无睡意,独自一人登上小院中那座小小的观景台。这里视野开阔,可以望见江宁城沉睡的轮廓,更能清晰地仰望星空。

他倚着栏杆,目光投向西北方向的夜空。那里的星辰似乎格外密集,闪烁着冷冽而遥远的光芒。赵静遥明日就要启程,回归那片星光照耀下的、危机四伏的故土。而他自己,也已下定决心要追随而去。

正当他心潮起伏之际,一阵极轻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他回过头,只见赵静遥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观景台上。她换下了晚宴时的骑装,只穿着一件素雅的寝衣,外面随意披了件斗篷,月光洒在她身上,显得格外单薄和安静。

“吵到你了吗?”张天落轻声问。

赵静遥摇了摇头,走到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倚着栏杆,望向西北的星空。“睡不着,想再看看星星。”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犹豫,“也……想再和你说说话。”

两人沉默了片刻,夜风拂动她的发丝。

“天落哥,”赵静遥忽然转过头,明亮的眼眸在夜色中认真地看着他,“今天傍晚……你是不是遇到于大哥了?他……是不是为难你了?”

张天落心中一动,没想到这看似大大咧咧的姑娘,心思竟如此细腻。他笑了笑,故作轻松:“没什么,只是聊了几句。他是你父亲的人,自然要为你父亲考虑。”

“于大哥他……人其实不坏的。”赵静遥急忙解释道,语气带着恳切,“他只是太忠于我爹爹了。爹爹让他做什么,他都会去做,哪怕……哪怕他自己并不一定愿意。那些事,都不是他的本意,你别怪他。”

张天落看着赵静遥急于为于冬宁辩解的模样,心中暗叹。她没有点破,只是温和地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得到了他的回应,赵静遥似乎松了口气。她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靠了过来,将头轻轻倚在张天落的肩膀上。她的动作很自然,带着一种全然的信任和依赖。

张天落身体微微一僵,但没有推开她。他能感受到她身体的柔软和轻微的颤抖。在这离别的前夜,他愿意给她这份短暂的慰藉。

“天落哥,”赵静遥的声音轻得像梦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就让我这样待一会儿,好不好?就现在……只是此时此刻。等天亮了,我走了,以后……我们大概再也不会像这样见面了。”

张天落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酸楚,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算是默许。

倚靠在他怀中的赵静遥,忽然又轻声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哀伤:“其实……我从华天关驿站那时候就懂了。你的心里,装着的人,从来都不是我,也不是昙花姐姐,不是念宁妹妹,不是真真姐姐……我们对你来说,都像是妹妹一样,对不对?”

张天落浑身剧震,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他下意识地想要否认,却发现自己无从辩驳。赵静遥的话,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内心深处连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情感迷宫!

是啊,他对昙花,是怜惜,是共同经历生死后的悸动;对孙念宁、章真真,是同伴之情;对赵静遥,更是如同对待一个需要呵护的小妹妹。那他的心里,装着的是谁?

一个清冷、强大、神秘、时而让他畏惧、时而又让他忍不住想去探究的身影,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清宁!是那个在沁芳园为他挺身而出的清宁,是那个身负千年执念、与他同为“异数”的清宁!

原来……竟然是她?!

赵静遥感受着他身体的僵硬和瞬间的沉默,在他怀里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没有怨恨,只有释然和一丝淡淡的惆怅:“你不用说什么,我明白的。这样……也挺好的。”

她抬起头,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灿烂却让人心疼的笑容。

张天落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这发现让他震惊,茫然,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清晰。他再次望向西北的星空,目光却似乎穿透了无尽的时空,落在了那个同样清冷、同样背负着沉重宿命的女子身上。去西北的理由,似乎又多了一个。

他拥紧了她冰凉的身体,一起望着星空。夜风吹过,带着凉意,却吹不散他心中那团骤然明晰的火焰。今夜,赵静遥用她的方式,与他做了最彻底的告别,也为他点亮了另一盏心灯。

晨光熹微,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江宁城。小院门外,一辆装饰朴拙却结实的马车已然备好,几名赵家的护卫肃立四周。

赵静遥换上了一身利落的骑射服,更显得英气勃勃。她脸上带着笑容,一一与众人告别。孙念宁依旧插科打诨;章真真细心地帮她整理着衣领;墨星仰着小脸,认真道别。清宁也站在人群边缘,对着赵静遥微微颔首。

张天落没有挤在近前,他只是远远地站着,靠在院门边的墙壁上,目光沉静地望着这一切。他的视线越过赵静遥,落在了护卫队伍最前方那个身影上——于冬宁。于冬宁也仿佛有所感应,锐利的目光穿过人群,与张天落遥遥相撞。

四目相对,没有言语,空气中却仿佛有无形的火花迸溅。于冬宁的眼神里充满了警告和戒备,而张天落的目光则平静而坚定。

赵静遥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小院,目光在张天落身上短暂停留,那眼神清澈,带着告别,也带着一丝了然的释然。她没有再走过来,只是对着他的方向,用力挥了挥手,然后转身,在于冬宁的搀扶下,利落地登上了马车。

车帘落下,隔绝了内外。于冬宁翻身上马,手臂一挥,车队缓缓启动,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向着城门方向驶去。

众人站在门口,目送着车队远去,直到消失在街角。热闹的小院,仿佛瞬间又冷清了下来。

张天落依旧靠在墙边,望着车队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清晨的阳光渐渐变得明亮,驱散了薄雾,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一定去西北。”他低声自语,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那里,不仅有即将卷入风暴的赵静遥,有立场不明的邱龙过往,还有穿越之初认识的麻脸天师麻文,或许还能找到大侠林初心。西北,像一块巨大的磁石。

然而,眼前最大的阻碍,是如何离开江宁。皇帝明旨限制,各方势力耳目众多。

“不知何日能离开江宁……”他抬起头,望着湛蓝的天空,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时空交错之感。赵静遥的离去,像一个故事的结束。而他自己,则站在了另一个故事的开端,一个注定充满艰险、未知与抉择的开端。

人间每天都上演着悲欢离合。昨日还在把酒言欢,今日便已天涯各方。昨日还鲜活的生命,今日已化作冰冷的回忆。昨日还看似坚固的联盟,内部也藏着无数秘密。昨日还懵懂的情感,今日却已豁然开朗。

这来来去去,聚散无常,便是世间的常态吗?

他深吸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转身,走回那座暂时栖身、却已物是人非的小院。他知道,他不能一直等待。必须主动去寻找离开江宁的机会,去打破这僵局。无论是为了西北的故人,还是为了心中那份刚刚明晰的牵挂,他都必须要行动起来。

晨光洒满庭院,新的一天已经开始。而对张天落而言,一场新的、更加波澜壮阔的征程,也已在心中正式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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