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光在谢无妄指尖跳了一下，又熄了。他低头看着右手虎口裂开的血痕，那是从冰隙跃下时撞在岩壁上留下的。叶璃当时想替他包扎，他摇头拒绝了。
她正靠在冰壁旁，眼睛还泛着赤金的光。那不是狐火燃烧的颜色，而是心焰罗盘在体内剧烈震动的表现。他知道她快撑不住了，可她没喊一声疼。
他站起身，背起雷锤。不能再等了。
一道细弱的雷纹在他左臂内侧浮现，像被风吹动的火苗，一闪一灭。这是玄骸族人才有的血脉印记，平时沉寂，只有同源之人濒死或发出紧急召唤时才会共鸣。这道纹路已经持续震动了半刻钟，来自北方三十里外的一处废弃矿洞。
那里曾是玄骸旧脉的炼铁之所，百年前因地下裂隙喷出毒气被封。如今有人用他们的秘法引动血脉印记求救，不可能是外人。
他不能不去。
“我要走一趟。”他说。
叶璃抬起手，月牙链缠在指间，“你确定？现在离开，可能再找不到回来的路。”
“他们盯的是你。”他看着她，“我若留下，只会让更多人找上门来。这信号……必须查清楚。”
她没再拦他。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上一次青冥设局，他们差点踏入冥渊的视线中心。这一次也可能是陷阱。
但他必须去。
他从腰间取下一块雷石，在地上划出一道符印。这是追踪标记，只要他还活着，雷息就不会断。她顺着这个方向能找到他。
他转身走向冰隙出口，脚步没停。
风雪已经小了。远处山脊轮廓清晰起来，灰白色的岩层像刀锋一样割开天际。他沿着陡坡下行，右臂的伤让每一步都带着拉扯感。但他走得稳。
半个时辰后，矿洞入口出现在眼前。两根断裂的石柱斜插在地，上面刻着玄骸镇压符文，但已经被刮去大半。洞口黑着，没有风声传出，也没有野兽足迹。
他停下，用雷锤轻敲地面三下。
三道微弱的电弧顺着岩层扩散出去，几秒后反弹回一点震感——底下有空腔，结构未塌。
他迈步进去。
通道很窄，仅容一人通过。两侧岩壁上还能看到当年嵌入导雷铜管的孔洞，但现在全都断裂锈蚀。越往里走，空气越闷，呼吸时能感觉到一丝涩意，像是吸入了细沙。
他放慢脚步，左手贴着岩壁前行。指尖传来轻微的麻，那是残留的禁制还在运作。这些禁制本是用来封锁毒气的，现在却像是被人重新激活过。
走到岔路口时，他停了下来。
左边通道地面铺着完整的石板，看起来有人清理过；右边则是碎石堆积，明显长期无人进出。
他没选左边。
往右走了十几步，脚下踩到一块活动的石板。他立刻后撤，但已经晚了。
头顶岩缝中射下数道紫光，交叉成网，瞬间锁住他的行动。他抬锤砸向最近的一束光，锤头刚触碰到，整片光网猛然收紧，将他狠狠掼在地上。
肩甲撞地时发出一声闷响，右臂的旧伤炸开一阵刺痛。
他翻身想撑起，却发现雷能运转滞涩。体内的雷息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提不上力。
上方传来脚步声。
一个身影从高处走下，踏在石板上没有回音。那人穿着紫黑长袍，左脸布满扭曲的雷纹，右眼是一枚机械义眼，正泛着幽幽紫光。
“哥哥。”冥绝开口，声音像砂纸磨过铁器，“你还是来了。”
谢无妄咬牙，试图调动最后一丝雷能冲破束缚，可结界纹丝不动。
“你发的求救信号？”他问。
冥绝笑了，“当然不是。我只是用了你们玄骸最古老的血脉共鸣术，模拟濒死之人的频率。我知道你会来。你从小就这样，别人一喊救命，你就非得冲上去。”
谢无妄盯着他，“宗门的事，你不配提。”
“不配？”冥绝抬起右手，掌心浮现出一枚残缺的令牌，上面刻着玄骸主脉的图腾，“这是我大哥临死前塞进我手里的。你说我不配，那你告诉我，谁才配？那个为了保住秘宝，亲手把我逐出宗门的大长老？还是你，嘴上说着复兴宗门，其实只想当个孤胆英雄？”
谢无妄没说话。
他知道眼前这个人疯了。少年时就疯了。为了修炼禁术，他能挖出亲生儿子的心脏献祭雷渊。这样的人不会讲道理，也不会谈判。
他只在乎力量。
“你勾结冥渊。”谢无妄终于开口，“你想用这里的禁制抽取我的雷能。”
冥绝点头，“聪明。这矿洞底下压着一条冥渊支脉，百年前被初代封印。这些年我一直在这下面养它，喂它死去族人的魂魄。现在它醒了，而你需要成为它的第一道养料。”
他抬起机械义眼，紫光更盛。
结界开始收缩，同时地面裂开缝隙，黑色雾气缓缓涌出。那不是普通的毒瘴，而是带着腐蚀性的冥渊之息，一接触到他的护甲，金属表面立刻冒出白烟，发出滋滋声响。
护甲肩部开始剥落，露出里面的衬甲。那层衬甲是用雷晶编织的，能帮助引导体内能量，但现在也出现了裂纹。
谢无妄用力挣扎，可束缚纹毫无反应。他尝试引爆体内雷核，哪怕自伤也要挣脱，可每一次发力，结界都会释放出反震电流，打得他经脉发颤。
“别白费力气了。”冥绝走到他面前，蹲下来，机械义眼近距离对准他的瞳孔，“你知道为什么我能活到现在吗？因为我早就看透了一件事——所谓信念、责任、兄弟情义，全是弱者用来安慰自己的话。真正有用的东西，只有力量。”
他伸手按在谢无妄胸口的护心镜上，“而你现在，连这点东西都要保不住了。”
护心镜突然裂开一道缝，黑雾趁机钻入。谢无妄感到胸口一凉，随即是灼烧般的痛感蔓延开来。那是冥渊瘴气侵入体内的征兆。
他猛地抬头，盯着冥绝，“你错了。”
“哦？”冥绝挑眉。
“你说力量高于一切。”谢无妄声音低沉，“可你现在做的事，不过是在偷别人的力量。你不敢自己闯冥渊裂缝，不敢承受雷劫淬体，只能躲在暗处，用这种下作手段掠夺。你不是强者，你是乞丐。”
冥绝脸上的笑僵住了。
左脸的雷纹忽然抽搐起来，像是感应到了主人的情绪波动。他抬手摸了摸那片扭曲的皮肤，慢慢站直。
“很好。”他说，“既然你这么想死，我就让你亲眼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力量。”
他举起右手，机械义眼中射出一道粗大的紫光，直击地面裂缝。刹那间，整个矿洞剧烈震动，黑雾如潮水般翻涌而出，凝聚成一条巨大的蛇形虚影，在空中盘旋嘶吼。
结界内的压力骤增。
谢无妄的护甲又崩落一块，左腿的关节开始发麻。他单膝跪地，靠着雷锤支撑身体，不让整个人倒下。
“感受吧。”冥绝站在高处，声音回荡在洞中，“这就是你拼命守护的‘力量’，现在它正在吞噬你。”
黑雾蛇影俯冲而下，张开巨口朝他袭来。
谢无妄咬破嘴唇，强行提起最后一丝雷能，将它集中在雷锤顶端。锤头亮起一点微弱的光，像是风中残烛。
他知道这一击打不出去。
他也知道，外面的叶璃可能正循着雷印赶来。
但他不能倒在这里。
他抬起手臂，把雷锤举过头顶。
黑雾扑到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