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早在半年前，就已经放过冬假了。
那段冬假已是半年前的事，如今想来像隔着一层薄雾。轻轨往返耗去了大半光阴，真正落在故土的日子，不过三四个晨昏。
家成了驿站，推门时行李箱轮子的声响还未散尽，就已到了收拾行囊的时刻。
那时的夜天浩，正沉溺在魂武初成的微光里。当第一块橡皮消失在掌心，又完好无损地重新出现在他指尖时，少年在卧室昏黄的灯光下屏住了呼吸。
那块橡皮带着体温，边缘被摩挲得圆润，就这样轻易地穿越了空间的壁垒。此后的每个日夜，他都沉浸在这个刚刚开启的秘境。
从橡皮到钢笔，从书本到茶杯，他小心翼翼地丈量着魂武的边界。有时在深夜，他能听见魂武深处传来细微的共鸣，像是另一个维度的心跳。
那些日子里，晨光总是先落在试验的物品上，再照亮他专注的侧脸；月色则常常陪伴着他记录每个细微的进展。
直到数月前，那道无形的墙壁终于横亘在面前。任凭他如何凝聚心神，魂武的空间固执地停在了原有的尺度，再难寸进。瓶颈来得悄无声息，却坚如磐石。
此刻，他合上笔记，推开尘封的窗。初夏的风涌进来，带着栀子花的香气。是该停一停了——他忽然明白，有些突破，或许不在修炼的深处，而在这寻常的人间烟火里。
今天是苍龙帝国法定的节假日，晨曦撕破云层，将金辉洒向恢弘的天和学院校园。
往日的此刻，训练室内早已魂光闪烁，呼喝声与能量碰撞之声不绝于耳，但今日，难得的宁静笼罩了这片精英之地。即便是最刻苦的天才，也遵循着帝国的传统，在这一日暂缓修炼，享受片刻闲暇。
夜天浩亦是如此。他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踏上了通往城际轻轨站的街道。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驱不散他眉宇间那丝若有若无的沉郁。
魂器觉醒已过去不短的时间，那张灰扑扑的“空间卡牌”依旧如同一个沉默的谜题，进展缓慢得令人心焦。
返乡，或许能暂时逃离学院里无处不在的比较与压力，在熟悉的乡音和亲情的抚慰下，寻得一丝心灵的喘息。
轻轨列车如同银色的长龙，悄无声息地滑出站台，将繁华喧嚣的城市景观迅速抛在身后，窗外的景物逐渐被开阔的田野和起伏的山峦所取代。
夜天浩靠窗坐着，目光有些空茫地落在飞逝的风景上，思绪却飘回了那间简陋的d班教室，飘回了楚藏锋那永远充满荒诞热情的脸庞，也飘回了……苏云浅那双仿佛盛着星光的眼眸。那份突如其来的鼓励，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涟漪至今未平。
就在他神游天外之际，隔壁座位刻意压低的讨论声，如同细微的蚊蚋，钻入了他的耳膜。
“喂喂，你听说了吗？那件事。”一个声音带着神秘兮兮的语气。
“哪件事啊？”另一人显然不明所以。
“你不会还不知道吧？不过也正常，听说官方在控制舆论，毕竟……影响太大了，搞不好会动摇群众对国家的信心。”先前那人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知晓内情的优越感。
“不会是……？”
提问者似乎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里透出难以置信的惊骇，随即陷入了沉默，仿佛那个未出口的词汇本身就带着不祥的诅咒。
“喂喂，别这么聊天啊！”
夜天浩在心里无声地抗议，一种好奇被高高吊起却得不到满足的抓挠感让他有些坐立不安。
他本不是对市井流言感兴趣的人，此刻连自己的魂器前途都一片迷茫，哪有心思关注外界风云？但对方这种说一半藏一半的方式，实在让人心痒难耐。
这种悬而未决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太久。似乎是另一节车厢的旅客，声音稍微大了些，隔着不甚隔音的座椅，隐约传来了对话的片段：
“……就是‘朱雀’团灭的消息啊……”
“什么？！”
夜天浩浑身一震，几乎要从座位上弹起来！他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强行将惊呼压回喉咙，心脏却如同被重锤擂击，咚咚狂跳！
他慌忙低下头，假装全神贯注地盯着个人终端上虚拟的股票走势图，嘴里用周围人能听到的音量嘟囔着，试图掩饰刚才的失态：“可恶啊！今天的股票又跌了这么多！真是没天理！”
周围的旅客瞥了他一眼，对“股民”这种生物习以为常，并未过多留意，目光很快移开。
然而，先前那两位讨论者，似乎也因为“朱雀”这个名字的出现而彻底噤声，车厢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只有轻轨行驶时平稳的嗡鸣。那个话题过于敏感，如同触碰到了无形的禁区，无人再敢深入。
夜天浩表面上盯着不断跳动的数字，内心却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朱雀’团灭？怎么可能？！
“朱雀”小队，在苍龙帝国几乎是家喻户晓的传奇！那是隶属于国家特殊行动部门的顶尖战力，因为他们的特殊而关注，因为他们的美貌而熟知，因为他们的强大而震惊。
全部由S级以上的女性觉醒者组成的精英中的精英，被誉为帝国之矛，暗夜之盾！她们执行的每一次任务都是最高机密，但偶尔流传出的只言片语，都足以描绘出她们如同神话般强大的形象。她们是无数少年魂师憧憬的偶像，是帝国武力的象征之一！
特别是……队里那位被称为“天然呆女神”的成员，以及那位实力深不可测、代号未知的队长，在民间传说中，几乎是无敌的存在。
由于官方对特种作战队员身份信息的绝对保密，民众所知仅限于她们的代号和一些模糊的功绩，但这丝毫不影响她们被神化。
“她们这么强大的人……都能够战死……”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夜天浩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渺小和无力。
“更何况像我这种……b级的废物？”
在学院里，他面对的是同龄人的嘲讽和师长的放弃，那是一种针对个人天赋和前途的否定。
而此刻，“朱雀”团灭的消息（即便是未经证实的传闻），带来的是一种对宏大命运和残酷世界的恐惧。
个体的努力，在那种层级的灾难和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如同狂风中的一粒尘埃。
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令人窒息的念头。
“算鸟算鸟。”
他在心里用家乡的土话安慰自己，带着一种近乎认命的豁达（或者说逃避）。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帝国那么多强者，怎么也轮不到我这个连魂器都玩不转的d班学生操心。跟我没有关系。”
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重新投向窗外。列车已经驶入了更加偏远的地区，连绵的青山如同巨龙的脊背，蜿蜒的河水在阳光下闪烁着碎金般的光芒。
经过近两小时的行程，轻轨终于缓缓停靠在一个小小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站台旁。站牌上写着三个褪色的字——青石镇。
夜天浩提着行李走下轻轨，一股混合着泥土青草气息和淡淡牲畜味道的、熟悉的乡土气息扑面而来。这里就是他的家乡，一个坐落在帝国东南行省边缘的普通农村。
放眼望去，景象确实优美怡然。远处是层峦叠翠的竹海，近处是整齐的梯田，绿油油的秧苗在微风下泛起涟漪。
几缕炊烟从散落的灰瓦白墙的农舍间袅袅升起，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和孩童的嬉闹，时间在这里仿佛流淌得格外缓慢。对于厌倦了城市喧嚣和学院竞争的人来说，这里无疑是世外桃源。
然而，换个现实的角度看，这里也是名副其实的穷乡僻壤，与世隔绝。基础设施简陋，唯一的公共交通工具就是一天几班的、通往镇上的老旧巴士。
教育资源匮乏，医疗条件有限。年轻力壮的人，大多都像夜天浩的父亲一样，选择离开家乡，去外面的大城市打拼，只为给家人和后代搏一个更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