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光丛林内部的光线比边缘更加昏暗。那些高大、枝干扭曲的发光树木如同鬼影般遮蔽了本就稀疏的天光,只有地面和低矮灌木上生长的幽紫苔藓提供着照明,将所有人的脸都映照得一片惨绿,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空气中弥漫着那股熟悉的金属与腐殖质混合的怪味,此刻又掺入了刚刚战斗留下的血腥和臭氧气息,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复合气味。脚下是松软而湿滑的、覆盖着发光苔藓的泥土,踩上去悄无声息,却更添几分诡秘,仿佛每一步都可能惊醒沉睡的恶灵。
几人沿着由那种诡异生物频繁踩踏形成的、相对清晰的小径,谨慎地向岛屿深处推进。江辰风依旧打头阵,长刀虽已归鞘,但右手始终紧握刀柄,肌肉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全身感官提升到极致。
林若曦紧跟其后,探测器屏幕的微光映亮了她凝重的脸庞,她不断调整着参数,试图在强干扰环境下尽可能清晰地锁定信号源的具体方位。
汐瑶在侧翼,努力扩展着被严重压制的自然感知,汗水浸湿了她的额发,在这种充满恶意能量的环境中,每一次感知延伸都如同在泥潭中挣扎。
两名船员断后,枪口警惕地指向每一个可疑的阴影和晃动的枝叶。
行进了约莫半个小时,周围的植被开始呈现出明显的人工干预痕迹。那些狂野生长的、奇形怪状的发光植物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些被刻意修剪成低矮树篱的、形态相对规整的灌木,它们散发着类似的荧光,但排列方式隐隐标示出某种边界。
更令人不安的发现接踵而至。小径旁开始出现一些散落的废弃物:破碎的玻璃器皿、扭曲的金属片、甚至还有几截断裂的、看起来像是特制束缚带的东西,上面沾着已经干涸的暗绿色污渍。
“我们可能接近某个据点或者……实验室的外围了。”林若曦压低声音,用镊子小心地夹起一块边缘锐利的金属片,上面有着清晰的工业切割痕迹,“这些废弃物的材质和工艺,绝非自然形成。”
江辰风打了个“提高警惕,放缓速度”的手势。小队行动更加隐蔽,尽量利用地形和植被掩护身形。绕过一片异常茂密、散发着刺鼻甜腻气味的巨大紫色花丛后,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小径的尽头,是一片被人工清理出的、约有一个足球场大小的空地。空地的中央,矗立着一座低矮的、大部分结构似乎都嵌入后方黝黑山体的银灰色建筑。建筑的风格极其简洁冷硬,充满了未来主义的工业感,与岛屿原始诡异的自然环境格格不入。墙壁上看不到任何窗户,只有一扇看起来异常厚重的金属大门,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几个隐蔽的摄像头和传感器。
建筑周围拉着锈迹斑斑的、挂着“高压危险”和“生物危害”标志的铁丝网,但有几处已经被人为破坏,露出了巨大的缺口。空地上散落着更多的实验废弃物,甚至可以看到几个倾倒的、用来关押大型生物的强化玻璃笼子,笼门上布满了深刻的爪痕和喷溅状的暗绿色干涸血迹。
而最让人心悸的,是林若曦手中探测器上那个一直追踪的信号源光点,此刻正清晰地、毫不动摇地与这座阴森建筑的位置重合!
“碎片……就在这里面。”林若曦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目标近在眼前,但环境却预示着极大的凶险。
“恐怕没那么简单。”江辰风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他指向建筑侧面一处不易察觉的通风管道出口。那里,可以看到新鲜的、与沙滩上同款的粘稠绿色脚印延伸出来,消失在通往丛林的黑暗中。“这里不仅是信号源,很可能也是那些怪物的‘巢穴’或者制造工厂。”
就在这时,那扇厚重的金属大门突然发出“嗡”的一声低响,上方一盏红色的指示灯由暗转亮!门,正在从内部开启!
“隐蔽!”江辰风低喝一声,几个人瞬间散开,利用空地边缘茂密的荧光灌木丛和残破的笼子作为掩体,屏住了呼吸,心脏怦怦直跳。
金属大门缓缓向两侧滑开,露出里面灯火通明、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通道。首先走出来的,是两名身着白色防护服、头戴透明面罩、手持造型奇特紧凑型能量步枪的守卫。他们的动作僵硬而标准,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出来后立刻左右分开,警惕地扫视着空地,枪口微微抬起。
紧接着,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眉头紧锁,一边走一边在屏幕上划动着,似乎在进行某种例行检查或记录。他的神态冷漠,带着一种研究者特有的、对实验对象以外的漠不关心。
他的身后,还跟着四名同样装束的守卫,两人一组,押解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被特殊合金枷锁牢牢束缚住脖颈和手腕的人形生物!它皮肤呈现出病态的苍白,身材瘦削佝偻,双目空洞无神,身上连接着好几根不同颜色的管线,拖曳在地上。虽然形态大致接近人类,但它的手指关节异常粗大,指甲尖锐乌黑,嘴角不受控制地流着涎水,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它似乎处于一种半清醒半麻木的状态,机械地被守卫推搡着前进。
“镇静剂的注射剂量还是不够,3号实验体的狂暴倾向又提升了。”白大褂男子头也不抬地对着平板电脑记录着,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一件物品的瑕疵,“下次尝试增加百分之五的神经抑制剂浓度。如果还是无法控制,就送去分解室处理掉,回收有用组织。”
“是,博士。”一名守卫用毫无感情的声音机械地回应。
“抓紧时间,外围巡逻队清理完那些失败的低级变异体就该回来了。把3号送回A7禁锢单元,我去主控室查看‘核心’的能量共鸣数据是否有新的变化。”被称为博士的男子挥了挥手,转身就要往回走。
躲在掩体后的众人心中巨震!实验室!活体实验!变异体!“核心”的能量共鸣?这几乎证实了他们最坏的猜测——钥匙碎片很可能就被他们称为“核心”,并且正在被用于某种可怕的非人实验!
眼看博士和守卫们就要退回建筑内,机会转瞬即逝!一旦大门关闭,再想进去就难如登天。
江辰风大脑飞速运转。强攻这处明显戒备森严的基地绝非明智之举,尤其是队伍中缺少冷月那样的潜入专家。他必须创造一个机会!
他猛地看向林若曦,用极快的手势指向她的探测器。林若曦瞬间会意,虽然紧张得手心冒汗,但还是迅速操作起来。她将探测器的灵敏度瞬间调到最高,然后对准空地边缘一处废弃的金属笼子,短暂地释放了一次微弱的主动扫描脉冲!
“嘀——!”
博士手中的平板电脑突然发出一声轻微的警报,屏幕上跳出一个代表未知能量扰动的红色斑点。博士果然敏感地停下了脚步,推了推眼镜,看向手中的设备:“嗯?刚才能量场有轻微扰动?就在附近?”
守卫们也立刻紧张起来,能量步枪齐刷刷地对准了林若曦制造干扰的方向。
躲在掩体后的众人心脏几乎跳出胸腔。江辰风屏住呼吸,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准备万一暴露就立刻发动突袭,为其他人争取撤退时间。
但林若曦制造的干扰只持续了一瞬便被她立刻关闭。博士盯着屏幕,只见那个红点一闪即逝,周围的能量读数迅速恢复正常。他皱了皱眉,又警惕地看了看空无一物的空地边缘,最终归结为仪器受到环境干扰产生的误报或是某个小型变异体的短暂活动。
“虚惊一场。可能是干扰,或者溜进来的小老鼠。快进去,关门,加强入口警戒。”博士不耐烦地挥挥手,转身走进了通道。
厚重的大门缓缓合拢,将外面的世界再次隔绝。红色的指示灯稳定地亮起,显示“锁定”。
小队成员依旧潜伏在掩体后,一动不动,直到确认大门完全关闭,周围再无声息。
江辰风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刚才的冒险成功了,但背后已被冷汗浸湿。没有冷月精准无声的潜入和安置追踪器的技巧,他们只能采取这种更冒险、更接近暴露的方式获取信息。
“他们进去了……那个‘核心’,应该就是碎片!”林若曦的声音带着后怕和愤怒。
“还有那个‘博士’,他在用活人做实验!”一名船员咬牙切齿地低声道。
江辰风的目光锐利如刀,紧紧盯着那扇冰冷的金属大门。“我们找到了目标,但也捅了马蜂窝。这个实验室,比我们想象的更危险、更邪恶。”
碎片在里面,那些怪物也是从这里出来的,还有被囚禁的实验体……他们必须进去,但需要一个比最初设想更加周密、更加大胆的计划。
岛屿的秘密,终于露出了它狰狞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