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石窟里，那声“堂妹”带来的死寂，比任何厮杀都更令人窒息。沈月凝看着萧绝那沉默的侧脸，只觉得刚才翻涌的气血瞬间凉透，冻成了冰碴子，扎得五脏六腑都疼。
【堂妹……呵，好一个堂妹。】她心里冷笑，脸上却扯不出任何表情，【怪不得冲喜选了我，怪不得一次次容忍我的‘小动作’，怪不得……原来从头到尾，我都是你们慕容家棋盘上，一枚带着特殊血脉的棋子！】
沈惊澜还被萧绝掐着脖子摁在笼子上，脸色青紫，却从喉咙里挤出断续的、带着报复般快意的嘶笑：“看……看到了吧……姐姐……他……他根本……”
“闭嘴！”萧绝手上力道又重了三分，沈惊澜的嘶笑戛然而止，只剩下痛苦的呜咽。
萧绝转过头，目光再次落到沈月凝身上。那双凤眸里像是搅浑了的深潭，有什么情绪在激烈冲撞，最终却被他强行压下，只余一片深沉的、令人心寒的平静。
“是。”他吐出一个字，干脆利落，砸得沈月凝耳膜嗡嗡作响，“你的身份，是原因之一。”
【但不是全部。】——这句心声轻得像叹息，却清晰地钻入了沈月凝的脑海。
沈月凝猛地抬眼，死死盯住他。
不是全部？那还有什么？是利用起来更顺手？还是看着她挣扎复仇的样子比较有趣？！
她张了张嘴，想质问，想嘶吼，想把眼前这男人那张冷硬的面皮撕下来看看底下到底是什么！可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发不出。巨大的失望和一种被彻底愚弄的愤怒，让她浑身发冷，指尖都在颤抖。
萧绝避开了她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松开了掐着沈惊澜的手。沈惊澜瘫软在地，捂着脖子剧烈咳嗽。
“把他带下去，严加看管。”萧绝对不知何时出现在阴影处的护卫下令，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硬，“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
护卫领命，如同拖死狗般将还在挣扎咒骂的沈惊澜拖了下去。
石窟内，只剩下萧绝和沈月凝两人，以及那空荡荡、仿佛还残留着弟弟气息的铁笼。
空气凝滞得可怕。
沈月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尊失了魂的玉雕。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说什么。报仇？找谁报？皇帝？可她的血脉……复国？那是惊澜的执念，与她何干？她只想让沈家枉死的人安息，只想让弟弟好好活着！
可现在，弟弟是前朝余孽，她自己也是！连她以为可以暂时倚仗（哪怕只是互相利用）的萧绝，也从头到尾都在算计她的身份！
她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萧绝看着她那副失魂落魄、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了的模样，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他朝她走近一步。
沈月凝像是被惊醒的兔子，猛地后退，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疏离。
“别过来！”
萧绝的脚步顿住了。他看着她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眸色沉了沉。
【这就……恨上我了？】
【也好。】
他心底掠过两个短促的念头，面上却不露分毫。
“你的身份，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他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皇帝和太后不会放过任何与前朝有牵连的人。沈惊澜暴露是迟早的事，你……也一样。”
沈月凝咬紧了下唇，尝到了一丝血腥味。她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从她知道惊澜没死，不，从更早……或许从她重生成为“沈月凝”开始，她就注定逃不开这漩涡。
“所以呢？”她抬起眼，眼底是一片死寂的冰原，“王爷打算如何处置我这枚……没用的棋子？杀了我灭口？还是把我交给皇帝，换取您的荣华富贵更上一层楼？”
她的语气充满了自嘲和尖锐的讽刺。
萧绝盯着她，半晌，忽然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意味。
“杀你？交给皇帝？”他重复着，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本王若想那么做，你早就死了千百回了。”
他再次朝她走近，这次，沈月凝没有再后退，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眼睛死死看着他。
他在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气息带着地牢特有的阴冷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沈月凝，”他连名带姓地叫她，声音低沉，“给本王听清楚了。”
“你的命，是本王救的。你的仇，本王可以帮你报。”
“但从此以后，你这条命，你的仇恨，你的一切……都归本王所有。”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的话语霸道、专横，不容置疑，如同最坚固的枷锁，将她牢牢锁死。
沈月凝听着他这番近乎宣誓主权的话，看着他眼中那不容错辩的强势和掌控欲，心底那点微弱的反抗火苗，终于彻底熄灭。
她累了。真的累了。
重生以来的步步为营，得知真相后的震惊绝望，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无尽的疲惫。
她缓缓垂下眼帘，遮住眼底所有的情绪。
“好啊。”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平静，“既然王爷想要，那便……拿去吧。”
只要……能报仇。
至于其他，都不重要了。
萧绝看着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不悦，但终究没再说什么。
“回你的院子去。”他命令道，“在本王下一步指令之前，安分待着。”
沈月凝没有再看他一眼，默默地转过身，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一步一步，踉跄着走出了这令人窒息的地牢。
看着她消失在甬道尽头的、单薄而决绝的背影，萧绝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地牢阴冷的风吹动他玄色的衣摆。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刚才掐过沈惊澜、也曾拂过沈月凝脸颊的手指，眸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化不开的浓墨。
【归本王所有……】
【沈月凝，但愿你不会让本王失望。】
而此刻，一步步走回凝辉院的沈月凝，内心却是一片荒芜。
她抬头，看着被高墙切割出的、四四方方的灰暗天空，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棋子？傀儡？
没关系。
只要最终，能将那些仇人，一个个拖下地狱。
她不在乎，这过程中，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哪怕……是与魔鬼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