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踩着白骨小径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活物的神经上。
骨节间的震颤顺着鞋底往骨头里钻,起初是细碎的麻,后来变成密密麻麻的痒——那是埋在城市各个角落的实验体残识在回应。
十七个病号服的影子早散了,可石门虚影还烙在我手背,上面刻着的名字跟着我的脉搏轻轻跳,像被风吹动的铜铃铛。
这不是路。
突然飘来的低哑声惊得我顿住脚。
抬头望,林晚不知何时站在右侧高坡上,黑色风衣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那只完好的左眼映着骨路青光,眼尾的疤痕跟着嘴角扯动:是遗愿的具象。
我没接话。风里有铁锈味,混着潮湿的水泥气——城郊铁路桥到了。
桥墩上的裂纹像张裂开的嘴,我刚把手按上去,掌心就被什么烫了一下。
黑雾顺着指缝渗出来,先是三缕细烟,接着凝成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他们穿着和我当初一样的病号服,胸口却没有编号牌,可我盯着他们发虚的脸,喉结突然发紧——x05、x06、x09,这三个数字像烧红的铁签子,直接扎进我太阳穴。
他们不该在这儿。护魂纱突然收紧,裹得我肩膀生疼,不该被记起。
我闭了闭眼。
心噬在胸口跳得急,一下比一下重,震得肋骨发疼。
老皮的嗅觉记忆突然涌上来:雨夜的泥泞,腐烂的菜叶味,三具尚温的躯体被拖进地下通道,胸口的血洞还在往外冒热气。
他们的心脏被剜走时,连疼都没来得及喊,因为喉咙早被缝死了——静默容器,林晚提过这个词,原来真的存在。
陈丰!林晚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我睁眼时他已经冲到桥边,清道夫的车过了环山路,最多十分钟——
够了。我打断他,指尖掐进掌心。
血珠渗出来,在水泥地上晕开。
我撕开衣襟,心噬的印记泛着青黑的光,疼得我额角汗直往下掉。
可我没停,蘸着血画阵,每一笔都像拿刀尖剜肉:x05,死于丙戌年秋分,心祭东区变电站。
第一个影子颤了颤,模糊的脸突然有了轮廓——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左腕有道旧疤,和我妹当初切菜时划的位置一模一样。
她往前走了一步,踩进血阵的瞬间,我听见自己脊椎发出咔的一声。
x06,死于丁亥年霜降,脑波接入南城排水中枢。
第二个影子跪了下来。
这次我看清他后颈的胎记,是朵变形的向日葵——我妈以前总说要在阳台种这个,说能跟着太阳转。
他抬头时,我差点咬碎后槽牙,他的眼球是灰白色的,和老周被挖走视网膜那天一个颜色。
x09,死于己丑年寒食,脊髓液注入地门基座。
第三个影子突然伸手摸我的脸。
他的手穿过我的皮肤,可我能感觉到温度,像小夏发烧时贴在我手背上的额头。
他笑了,嘴角有个酒窝,和我小时候胡同口卖糖画的阿叔一模一样。
整座桥体突然轰鸣起来。
铁轨扭曲着往上拱,发出金属撕裂的尖叫,最后竟拼成一道拱门,门里透出野人山的松涛声。
三个影子转身往里走,经过我身边时,x09的手在我心口按了按——那里心噬的跳动突然变得很轻,像有人替我按住了伤口。
陈丰!林晚的手抓住我胳膊,我这才发现自己跪在地上,嘴角全是血。
他的指尖在抖,递给我一块锈铁片,刚从桥墩里剥的......
铁片上的字是用血蚀刻的,已经发黑了:静默者九人,皆守钥血脉旁支,因胎心共振过高遭清除。
我盯着那两个字,突然笑了。
血顺着下巴滴在铁片上,把两个字晕开:原来我不是特例......喉结动了动,我是最后一个。
野人山方向传来闷响。
我抬头,云层里那七道金光更亮了,照得山顶的石门像块发光的玉。
风里有细碎的低语,这次不是一个声音,是七个,带着千年的雪水味:第九位守钥者......
归位倒计时。
林晚突然拽我胳膊:走,骨路又长了!
我踉跄着站起来。
脚下的白骨小径真的在疯长,原本到山腰的部分现在已经攀到了雾里。
山风卷着雾气扑过来,刚才还清晰的野人山轮廓突然模糊了,五步外的桥墩都只剩个影子。
小心。林晚的声音突然变低,雾里有......
他的话被风声截断。
我摸了摸手背的图腾铠,小房子的纹路还在,房檐下的铜铃铛却不响了。
心噬在胸口跳得很慢,一下,两下,像在数着什么。
骨路还在往山上爬。
我往前迈了一步,雾气立刻裹住我的腿,凉得刺骨。
前面的路看不见了,可我知道该怎么走——那些没说出口的名字,没吃完的锅贴,没哄完的歌谣,都在雾里等着我。
山风掀起道袍下摆,我抹了把脸上的血,继续往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