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苍穹下，时间的流逝仿佛都带着风沙的粗粝感。朱高晟脑海中那幅全息雷达地图，已然成为他感知这片土地最敏锐的器官。经过几日的休整和适应，他不仅彻底摆脱了初战后的生理不适，对雷达的运用也越发纯熟，甚至能通过光点的密度、移动速度和模式，大致判断出部队的规模和性质。
这一日，正值午后，大军在一片背风的河谷地带扎营。朱高晟正假意在沙盘上推演，实则心神完全沉浸在雷达视野中。突然，他“看”到在西北方向，约三十公里外，一大片刺目的红色光点如同汇聚的蚁群，正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向着大军目前所在的方向移动！
【生命体数量：约-。威胁等级：高。大型敌军集群，移动方向：东南。构成：骑兵为主，混杂少量步兵及辎重。】
系统的标注冰冷而精准。
两万左右的瓦剌先头部队！这个距离，对于全是骑兵的瓦剌人来说，急行军一日夜便可抵达！
朱高晟心中一震，但面上不动声色。他迅速退出那种玄妙的感知状态，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疑虑”和“警惕”，快步走向中军大帐。
帐内，朱棣正与柳升、丘福等人分析着几路夜不收传回的、零碎且相互有些矛盾的情报，气氛有些凝重。显然，他们也察觉到了西北方向可能存在威胁，但具体规模、构成、意图，皆不明朗。
“父皇！”朱高晟进入帐中，躬身行礼，语气带着一丝“年轻人”特有的急切和表现欲，“儿臣方才在外观察天象（借口），又结合近日夜不收回报的零星信息，心中忽有所感。西北方向，恐有大队敌军正在逼近！其规模……恐怕不下两万之众！”
此言一出，帐内顿时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朱高晟身上。柳升眉头紧锁：“殿下何出此言？我军派出的精锐夜不收，最远已放出百里，传回的消息皆言敌情不明，或有小股游骑，但未见如此大规模敌军集结的明确迹象。”
朱荣也道：“是啊，殿下。两万敌军非同小可，若无确凿证据，恐动摇军心。”
朱棣没有说话，只是深邃的目光看着朱高晟，等待着他的解释。他知道这个儿子常有惊人之举，其判断往往看似无稽，却又屡屡应验。
朱高晟早已准备好说辞，他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自信与“直觉”的神情：“柳国公、朱江雪所言极是。然，用兵之道，有时不能全凭眼见。塞北地势开阔，敌军若有意隐匿行踪，分散前进，夜不收难以窥其全貌亦属正常。是综合了多方因素：近日西北方向狼群异动频繁（瞎编），飞鸟惊惶不落（观察所得，但夸大其词），空气中尘土味道亦有细微不同（纯靠扯），加之一些零碎情报在儿臣脑中拼接……故有此大胆推测。或许不准，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顿了顿，抱拳向朱棣请命：“父皇！敌情不明，乃兵家大忌！儿臣愿亲率麾下小队，前往西北方向进行抵近侦察！我等装备轻便，马快弓利，定能设法摸清敌军虚实，为大军决策提供依据！”
“不可！”朱棣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脸色一沉，“侦查敌情，自有夜不收及前锋游骑负责！你给朕老老实实待在中军！前次你擅自出击，朕还未与你算账！岂可再让你去涉险？”他是真怕这个胆大包天的儿子再出去万一要是发生什么意外，先不说江山的传承，就是真正的下去了，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亡妻了。
“父皇！”朱高晟“急了”，据理力争，“寻常夜不收虽勇，但装备、手段有限，面对敌军严密封锁，未必能探得核心情报！儿臣麾下小队，不仅弓马娴熟，更擅长潜行匿踪，且有多种特殊手段（指雷达）！唯有抵近观察，方能确认敌军具体兵力、阵列、主将位置乃至士气如何！此关乎大军胜败，儿臣岂能因惜身而坐视？”
他目光炯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请父皇给儿臣一次机会！若探查不清，儿臣甘受军法！若探得敌情，便可让我大军料敌机先，占据主动！”
朱棣看着儿子那倔强而自信的眼神，又想起他之前精准指出矿脉、献上神弓、提出游击奇策的种种，心中不免有些动摇。他知道高晟麾下那支小队确实非同一般，或许……应该没有什么事是自己多虑了？！
沉吟良久，朱棣终于缓缓开口，语气严厉：“好！朕便准你一行！但你必须给朕记住！此次只为侦察，绝不可与敌接战！探得消息，立刻回报！若敢恋战或擅自行动，朕绝不轻饶！韩固！”
“末将在！”韩固在帐外应声。
“给朕看好你家殿下！他若有失，朕唯你是问！”
“末将遵旨！必以性命护卫殿下周全！”
朱高晟领命，带着韩固和五十名“党卫军”精锐，再次悄然离营，直奔西北方向而去。两名负责“保护”的锦衣卫也想跟上，却被朱高晟以“目标太大，易于暴露”为由，强行留在了营中。
一出大营视野范围，朱高晟便立刻开启了雷达的全功率感知。脑海中，那幅立体地图清晰地显示着前方那团巨大的红色光点，其先锋斥候甚至已经扩散到二十公里范围内。
他根本不需要真正“抵近侦察”。所谓的出去转一圈，不过是做个样子，为他即将“带回来”的详细情报，提供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来源。
他率领小队，并非直线奔向敌军，而是利用雷达的预警，巧妙地绕开了所有瓦剌的游骑和暗哨，在外围划了一个巨大的弧线。期间，他们甚至“恰好”遭遇了一股五人的瓦剌斥候小队，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便被“党卫军”用复合弓精准射杀，毁尸灭迹，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无声无息。
在韩固等人看来，殿下带着他们如同未卜先知般，在复杂的漠北地形中穿梭，总能提前避开危险，偶尔“运气极好”地撞上零星敌人并迅速解决。他们对殿下的敬畏之心，已然达到了顶峰。
绕行了大半日，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朱高晟下令：“返程！”
回到中军大帐时，天色已近黄昏。朱棣和众将仍在焦急等待，见到朱高晟安然返回，皆松了口气。
“情况如何？”朱棣迫不及待地问道。
朱高晟脸上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和“不负使命”的振奋，从怀中取出一张在路上早已根据雷达信息绘制好的、极其详尽的羊皮纸地图，双手呈上。
“父皇，诸位将军，请看！”
地图在案几上铺开，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随即，帐内响起了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张地图，实在是太详细了！
不仅标注了山川、河流、丘陵、谷地等地理信息，更在西北约三十公里处的一片背风坡地，清晰地画出了一个庞大的军营布局图！
营盘分为前、中、后三部分，用不同的符号标注。
前营：约五千轻骑，分散驻扎，呈警戒态势，营盘外设有简易壕沟和拒马。
中军：最为庞大，约一万二千人，核心区域帐篷密集，有明显的帅旗标志（朱高晟根据雷达光点最密集、且处于中心位置推断），周围环绕着更为精锐的骑兵卫队，甚至……还标注出了疑似火炮阵地的位置（根据大型金属物体聚集点判断）！约有二十门左右的老式火炮。
后营：约三千人，看管着大量的辎重、备用马匹以及……俘虏（少量绿色光点混杂其中，系统标注为“非敌对生命体”，朱高晟猜测是之前被抓的明军斥候或边民）。
甚至连敌军巡逻队的路线、换防的大致时间、哪些地方是防御薄弱点，都在地图旁边用蝇头小字做了备注！
这哪里是侦察？这简直像是瓦剌主帅亲自把布防图送到了他手上！
“这……这……”柳升指着地图，手指都有些颤抖，“殿下，您……您是如何探得如此详情的？！这连敌军火炮数量和位置都……”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对“侦察”二字的理解范畴！就算是派最顶尖的细作混进去，也绝无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弄到如此详尽、如此精准的布防图！
朱能、丘福等人也是满脸骇然，看看地图，又看看一脸“平静”的朱高晟，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韩固适时地站出来，语气中充满了对朱高晟的狂热崇拜，半真半假地解释道：“启禀陛下，诸位将军。殿下带我等迂回潜行，于极高处利用……呃……殿下特制的‘千里镜’（指望远镜）远眺，结合擒获的敌虏口供（那五个倒霉斥候），以及殿下对敌军营盘布置规律的惊人洞察力，综合研判，方才绘得此图。殿下之能，非我等所能揣度！”
他这话，将功劳大半归功于朱高晟的“洞察力”和“研判能力”，巧妙地掩盖了真正的原因。
朱棣拿着那张详细得令人发指的地图，双手微微颤抖。他抬起头，目光极其复杂地看着朱高晟，有震惊，有狂喜，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探究。他同样无法理解，高晟是如何做到的。但这张图的价值，无可估量！
“好！好！好！”朱棣再次连说三个好字，这一次，充满了如释重负和胜券在握的激动，“有此神图，马哈木此路先锋，已是我囊中之物！高晟，你此番立下的，是擎天之功！”
他看向柳升等人，感叹道：“朕早就说过，晟王麾下，皆是精锐！观此图，便可知其侦察之细致、研判之精准、行动之高效！这才是真正的专业！尔等日后，当以此为标准！”
“陛下圣明！殿下神武！”众将心悦诚服，齐声应道。看向朱高晟及其麾下的目光，充满了敬畏。这支不过五十人的小队，其展现出的侦察能力，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敌情既已明朗，朱棣立刻展现出其作为永乐大帝的雄才大略的决断力。
他不再允许朱高晟有任何外出冒险的可能，直接下令：“高晟，你与你的人，此次就给朕牢牢待在中军！没有朕的命令，半步不得离开！你的功劳，朕记下了，待战后一并封赏！”
朱高晟表面恭敬领命：“儿臣遵旨。”心中却暗道：“父皇，对不住了，这次，孩儿恐怕也不能完全听您的，嘻嘻”
朱棣不再理会他，开始调兵遣将，声音铿锵，充满杀伐之气：
“柳升！”
“臣在！”
“命你总领中军，依照此图所示敌军态势，即刻部署叠阵！”
“臣领旨！”
随着朱棣的命令，一幅经典的明军进攻阵型在沙盘上迅速成型：
前阵：以大量偏厢车、轻车结为车营，构成移动的防御工事。车上配备佛郎机、迅雷铳等轻型火器，车隙之间则部署大量弓弩手及少量长枪兵。此为抵御骑兵冲击的第一道铁壁，也是火力输出的前沿。
中阵：以五军营精锐步兵为主，结成数个厚实的方阵。步兵手持长枪、镗耙、盾牌，间以刀斧手。这是阵型的核心和中坚，负责在车营挡住敌军冲击后，进行反突击和阵地巩固。
后阵：神机营主力位于此！装备了大量永乐一式火铳、中型火炮（如虎蹲炮、大将军炮）的他们，将在步兵的掩护下，进行持续而猛烈的火力覆盖，摧毁敌军阵型，打击其士气。朱高晟献上的一百把复合弓，也大部分配属于此，由“神臂卫”操作，进行精准狙杀和压制。
两翼：则分别由骑兵掩护，防止敌军侧翼包抄。
“朱高煦！朱荣！”朱棣继续点名。
“儿臣（末将）在！”汉王朱高煦和前锋官朱荣出列。
“朕与你二人，各率八千精骑（以三千营及边镇铁骑为主），于今夜子时，人衔枚，马裹蹄，悄然离营！”朱棣的手指分别指向沙盘上敌军大营的左右两侧，“高煦，你部迂回至敌军左翼后方山丘隐匿；朱荣，你部潜至敌军右翼河谷地带待机！”
“明日拂晓，待中军与敌接战，吸引其主力注意力后，听朕号炮为令！你二人率铁骑同时从两翼杀出，直插敌军侧后！给朕狠狠地打，务求将其阵型拦腰截断，搅他个天翻地覆！”
“得令！”朱高煦和朱荣兴奋地抱拳，眼中燃烧着战意。
一套正面强攻、两翼包抄的经典歼灭战术，在朱棣的指挥下，清晰地呈现出来。众将领命，纷纷出帐准备，大营之中，顿时弥漫起一股大战将至的肃杀气氛。
朱棣的安排，在朱高晟看来，堂堂正正，无可挑剔。以明军优势的兵力和装备，执行此策，胜算极大。但，伤亡呢？
正面战场的绞杀，即便胜利，也注定是用无数大明子弟兵的鲜血和生命铺就的。朱高晟脑海中闪过那些普通的士兵面孔，他们或许来自江南水乡，或许来自中原腹地，是家中的顶梁柱，是父母的儿子，妻子的丈夫，孩子的父亲。
“有没有一种方法，能以更小的代价，换取更大的胜利？”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破土而出，迅速茁壮成长——斩首行动！
趁两军数十万人正面激战，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之时，他率领麾下这五十名最精锐的“党卫军”，凭借雷达提供的上帝视角和完美的潜行能力，如同潜入羊群的恶狼，绕过混乱的战场，直扑敌军中军帅旗所在！
只要能在万军之中，成功狙杀或者重创这支瓦剌先锋的主将，敌军指挥系统必然陷入瘫痪，士气崩溃就在顷刻之间！届时，明军主力再趁势掩杀，必能事半功倍，以极小的代价取得一场辉煌的胜利！
风险？巨大无比！一旦被发现，陷入重围，他们这五十人将十死无生！成功率？即便有雷达，在万军之中锁定并接近主将，也是难如登天！
但是，收获也同样惊人！不仅能极大减少明军普通士兵的伤亡，更能一举摧毁这支两万人的敌军，沉重打击瓦剌士气，为他朱高晟，也为“党卫军”赢得无上荣光！这，才是他心目中“特种作战”的价值体现！
夜深人静，朱高晟将自己的帐篷变成了临时指挥部。韩固以及几名“党卫军”的核心骨干被秘密召集而来。
朱高晟没有隐瞒，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包括巨大的风险和可能的收获。
“……事情便是如此。”朱高晟目光扫过每一张坚毅的面孔，“此行，九死一生。现在，有谁想退出的，可以站出来，我绝不怪罪，依旧视你为兄弟。”
帐内一片寂静，只有牛油灯烛火跳跃的噼啪声。
片刻后，韩固率先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殿下，吾等性命早已交付于您。若非殿下，我等或许早已是边军苦役、刑场亡魂，或潦倒于市井。能追随殿下，行此惊天动地之事，纵死无憾！”
“纵死无憾！”其余几人齐声低吼，眼中没有恐惧，只有被信任和重任点燃的狂热与决绝！
“好！”朱高晟重重一拳捶在简易木桌上，“既然如此，我等便做这柄直插敌人心脏的暗刃！”
他铺开那张根据雷达信息绘制的、比献给朱棣那张更为精细的敌军布防图（上面甚至标注了可能的渗透路线和狙击点）。
“我们的目标，是这里——敌军中军帅帐！”
“行动计划如下……”
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在帐篷内回响，一项项细节被反复推敲，一条条退路被仔细规划。这支小小的队伍，如同上紧了发条的精密仪器，为即将到来的、石破天惊的一击，做最后的准备。
帐外，是数十万大军决战前的紧张与肃杀；帐内，是五十人决死一击的冷静与狂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