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蝰蛇”小队如同幽灵般散去,留下的只有山林间死一般的寂静和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冰冷的杀意。林海蜷缩在兽穴的黑暗与腥臊中,背靠着湿滑的岩壁,剧烈的心跳久久难以平复。
暂时的安全并未带来丝毫松懈,反而让身体的痛苦和精神的疲惫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来。右腕肿得如同发酵的面团,每一次微弱的脉搏都带来钻心的抽痛。失血带来的寒冷深入骨髓,让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饥饿和干渴更是如同两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但他不能倒下。银色盒子贴着他冰凉的胸口,那微弱却确实存在的精神波动和指向性的麻痒感,是黑暗中唯一的航标。
“源点”……
他再次闭上眼睛,摒弃所有杂念,将全部心神沉入那种奇异的感知状态。这一次,他不再试图“理解”那幅星图,而是像倾听风声、感受流水般,纯粹地去“跟随”那从盒子内部散发出的、蛛丝般的精神指引。
那感觉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随时都会中断。它并非指向一个明确的地理坐标,更像是一种……方位感,一种冥冥中的牵引。东南方。并且,随着他精神的集中,那牵引感似乎还在微微调整着角度,仿佛在引导他避开某些无形的障碍,或者……指向一个动态的目标?
这超出了林海的理解范畴。但他别无选择,只能相信这来自未知领域的启示。
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蝰蛇”小队很可能只是暂时扩大了搜索范围,随时可能回返。他需要食物、药品,更需要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来仔细研究这诡异的指引。
他挣扎着爬出兽穴,重新沐浴在惨淡的星光下。山林依旧沉默,但在他感知中,却仿佛多了一条无形的、唯有他才能捕捉的路径。
他拄着树枝,沿着那精神指引的方向,开始了新一轮的跋涉。这一次,他的脚步虽然依旧踉跄,眼神却不再迷茫。他不再盲目地在山野间乱撞,而是遵循着那微妙的牵引,时而迂回,时而直行,甚至在某些看似无路的地方,强行开辟道路。
奇迹般地,这条由精神指引的路径,虽然崎岖难行,却似乎真的避开了许多潜在的危险。他没有再遇到明显的追兵痕迹,也没有陷入绝地。甚至,在路过一片不起眼的灌木丛时,他还发现了几株可以食用的、浆果已然干瘪但勉强能补充糖分的野果树。
他贪婪地采摘着那些干瘪的果实,混合着苦涩的汁液吞咽下去,感觉虚弱的身体恢复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随着不断向东南方向深入,地势开始变得平缓,植被也逐渐茂密起来。空气中那股硫磺和硝烟的气息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湿润的、属于丛林深处的气息。
同时,林海怀中的银色盒子,那精神波动的共鸣似乎也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些。不再是断断续续的丝线,而更像是一种持续不断的、低频率的嗡鸣,直接在他的意识深处回响。那指向性的麻痒感也越发明确。
他感觉自己正在接近某个……“节点”。
一天后,在翻过一道低矮的山梁后,眼前的景象让他停下了脚步。
前方不再是连绵的山峦,而是一片相对平坦的、被原始丛林覆盖的谷地。在谷地的中央,隐约可以看到一些残破的、被藤蔓和苔藓完全吞噬的人工建筑痕迹——几段坍塌的围墙,一些锈蚀的金属框架,似乎是一个早已被遗弃多年的小型前哨站或者观测点。
而精神指引的终点,那持续不断的嗡鸣和明确的指向,赫然就落在那个废弃据点的最深处!
那里有什么?
林海的心提了起来。是另一个陷阱?还是……“源点”的线索就藏在那里?
他仔细观察着四周,确认没有人类活动的迹象后,才小心翼翼地向着那片废墟靠近。
越靠近,那股精神共鸣就越发强烈。他甚至能感觉到手中的银色盒子在微微发烫,那幽蓝的指示灯也似乎比平时明亮了一丝。
他潜入废墟,借着残垣断壁的掩护,向着核心区域移动。这里死寂无声,只有风吹过藤蔓的沙沙响和虫鸣鸟叫。
最终,他在一片半埋在地下的、由混凝土浇筑的方形结构前停了下来。这像是一个地下掩体的入口,厚重的金属门早已不翼而飞,只留下一个黑黢黢的、向下延伸的洞口,里面散发出陈年灰尘和金属锈蚀的气味。
而那强烈的精神共鸣和指引,正毫无保留地从这个洞口深处散发出来!
林海在洞口徘徊了片刻,最终一咬牙,打开了强光手电(电量也已告急),弯腰钻了进去。
通道向下延伸了大约十几米,便进入了一个不大的地下空间。这里似乎是一个旧时代的通讯设备间或者储藏室,摆放着几台早已报废、落满厚厚灰尘的仪器和几个敞开的、空空如也的金属柜。
然而,在房间的角落,一台看起来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设备,吸引了林海的全部注意力!
那是一个约半人高的、由某种暗银色金属打造的、造型简洁而奇特的立柱式装置。它的表面没有任何按钮或屏幕,只在顶端镶嵌着一块巴掌大小的、类似黑色水晶的平滑镜面。此刻,那镜面正散发着与银色盒子同源的、极其微弱的苍白光芒,并且与林海手中的盒子产生着强烈的共鸣!
就是它!这就是指引的终点!
林海快步走到那装置前。他手中的银色盒子此刻变得异常温热,指示灯的光芒也变成了与那镜面一样的苍白。
他犹豫了一下,尝试着将银色盒子,靠近那装置顶端的黑色镜面。
当两者距离缩短到不足十厘米时——
异变再生!
黑色镜面猛地亮起!不再是微光,而是投射出了一道清晰的、稳定的、由无数复杂光点和线条构成的立体星图!正是他之前在盒子表面惊鸿一瞥看到的那幅,但此刻更加完整,更加清晰!
星图在林海面前缓缓旋转,那个脉动的核心光点无比醒目。同时,大量的、他无法理解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在星图旁边飞速刷过!
紧接着,那立柱装置发出了一个平静的、非男非女的电子合成音,说的却是一种林海从未听过,但诡异的是,他仿佛能直接理解其含义的语言:
【检测到‘溯源之钥’权限确认。】
【开始下载‘源点’导航数据包……】
【警告:数据包加密等级‘神谕’。部分信息缺失。导航存在不确定性。】
【‘指引者’协议片段载入……正在计算最优路径……】
随着电子音的话语,林海感觉一股庞大的、冰冷的信息流,顺着那精神共鸣的通道,强行涌入他的脑海!并非具体的图像或文字,而是一种更加直接的、关于方位、距离、以及某种……“空间褶皱”坐标的复杂信息集!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银色盒子,侧面那个一直存在的密钥接口旁边,原本光滑的金属表面,竟然如同液体般微微流动,浮现出了一行全新的、闪烁着微光的奇异字符——那是一种与星图和装置显示界面同源的、他依旧无法解读,但却能莫名理解其代表着一个“坐标序列”的符号!
导航数据……下载完成了?
“源点”的路径……就在他的脑中,和这个改变了形态的盒子上?
林海站在原地,感受着脑海中多出来的、如同本能般烙印下的导航信息,以及手中盒子传来的、与那导航信息隐隐呼应着的波动,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
这超越了他所有的认知。
“指引者”、“溯源之钥”、“神谕”加密、“源点”……
他仿佛无意中触碰到了一个隐藏在现实帷幕之后、庞大得无法想象的古老机制。
就在这时——
“咻!”
一声极其轻微、但尖锐无比的破空声,从地下掩体的入口处传来!
林海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向侧后方扑倒!
“叮!”
一枚细长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麻醉镖,擦着他的耳畔飞过,深深钉入了身后的混凝土墙壁!
“蝰蛇”……还是找来了!而且,是在他接收最关键信息的时刻!
林海猛地抬头,只见掩体入口处,一个穿着全黑作战服、脸上戴着夜视仪的身影,正如同真正的毒蛇般,悄无声息地滑入,手中的改装手枪再次抬起,瞄准了他!
精神指引的终点,亦是猎杀者的陷阱?
星图的低语尚在脑海回响,死亡的阴影已再次笼罩。
林海握紧了手中已然不同的“钥匙”,眼中寒光凛冽。
这一次,他不再只是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