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内部肃清与忠诚
《军功授田令》的颁布，如同在帮源洞内投下了一颗精神原子弹，瞬间点燃了所有将士心中对未来的无限渴望与斗志。点兵场上那山呼海啸般的“万岁”与“效死”之声，久久回荡在洞窟之中，也重重地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坎上。士气高涨到了顶点，一种蓬勃欲发的力量在暗流涌动，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喷薄而出，撕裂一切阻碍。
然而，就在这片激昂与喧嚣之下，方腊的心却如同幽深的寒潭，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冷静得可怕。他深知，越是这种关键时刻，越不能有丝毫麻痹大意。高额的赏赐与光明的许诺，既能激发忠诚，也可能催生贪婪，甚至引来宵小之徒的铤而走险。童贯绝非庸才，他在军事上暂时受挫，必然会想方设法从内部瓦解天策府。这偌大的帮源洞内，数千人中，难免有心志不坚者，或被外界诱惑者，或本就是官军安插进来的细作。
胜利的喜悦和未来的蓝图，不能掩盖潜在的危机。一支军队的强大，不仅在于其锋利的爪牙，更在于其纯洁和铁板一块的内心。在即将到来的、决定命运的总攻之前，必须进行一次彻底的内务整顿，刮骨疗毒，清除一切隐患，确保挥出的拳头，不会因为内部的一粒沙子而崩碎。
狂欢之后，是更深沉的静谧。当夜，方腊并未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而是将庞万春、方百花、韩冲三人秘密召至自己的居所。邵仙英体贴地备好茶水后便退至外间守候，隔绝了内外。
屋内，油灯的光芒将四人的身影拉长，投在石壁上，气氛凝重。
“授田令效果显着，军心可用。”方腊开门见山，语气平静无波，“然，福兮祸之所伏。重赏之下，必有蠢动之人。童贯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韩冲立刻领会，低声道：“圣公所虑极是。近日，侦察司确实发现一些异常迹象。”
“讲。”方腊目光锐利地看向他。
“其一，三日前，后勤司一名负责清点缴获兵器的小吏，夜间曾试图接近东侧废弃的排水暗道，形迹可疑，被暗哨发现后，借口迷路搪塞过去。”韩冲汇报道，“其二，三队一名士卒，原是睦州降兵，近日与同袍饮酒时，曾流露‘授田虽好，只怕有命挣没命享’的消极言论，虽被队正呵止，但其情绪值得警惕。其三……也是最紧要的，”韩冲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属下安插在伤兵营的人回报，三日前深夜，曾隐约见到有人影向洞外射出一支绑着布条的箭矢，方向似是官军大营，但夜色深沉，未能看清何人，也未能找回箭矢。”
庞万春闻言，勃然大怒，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果然有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圣公，我这就去把那个小吏和那个降兵抓来，严加拷问！”
方腊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抓，自然要抓。但不能打草惊蛇，更要借此机会，将可能存在的隐患连根拔起。韩冲，那个小吏和降兵，暗中严密监控，看看他们与何人接触。至于那支箭……说明我们内部，很可能藏着一条甚至几条‘大鱼’。”
方百花秀眉微蹙，眼中闪过寒芒：“阿哥的意思是，欲擒故纵？”
“不错。”方腊点头，“我们要给这些内鬼，创造一个‘立功’的机会。韩冲，从明日起，你散布几条半真半假的消息出去。其一，我军粮草充足，可支撑半年。其二，圣公已与太湖义军‘翻江龙’部取得联系，约定半月后里应外合，共击童贯。其三，新式震天雷已大量配备，将于总攻时使用。消息要看似无意间，在不同的场合，由不同的人‘泄露’出去。”
韩冲心领神会：“属下明白！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就看哪条消息，会最快传到童贯的耳朵里。”
庞万春也明白了方腊的意图：“圣公是要引蛇出洞，一网打尽？”
“不仅要打尽，还要让全军上下，都看清楚背叛者的下场！”方腊的语气森冷，“此次肃清，目的有三：一，清除内奸，确保军机不至泄露。二，震慑心怀不轨者，纯化队伍。三，也是最重要的，借此机会，进行一次全军的忠诚洗礼，让忠诚者更忠诚，让动摇者坚定下来！”
一场精心策划的内部肃清行动，在暗中有条不紊地展开。表面上看，帮源洞内一切如常，将士们依旧在积极备战，憧憬着授田后的美好生活。但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悄然撒下。
韩冲的侦察司精锐尽出，化身暗影，潜伏在洞内各个角落。那名试图接近暗道的小吏，发现自己负责的区域内，突然多了几个“热心”帮忙的新面孔。那个发牢骚的降兵，发现同帐的兄弟对他格外“关心”，时常拉他喝酒谈心。而关于粮草、援军、新式火器的“秘密”，也在某些小圈子里“不胫而走”。
三天后的深夜，帮源洞万籁俱寂，只有巡逻队的脚步声规律地响起。东侧一段人迹罕至的悬崖下，一个黑影如同鬼魅般出现，他警惕地四下张望，确认无人后，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奋力向洞外掷去——那是一只被驯熟的鸽子！
然而，鸽子刚扑棱着翅膀飞起不到数丈，黑暗中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弓弦响动！一支弩箭精准地射穿了鸽子的翅膀，鸽子哀鸣一声，栽落下来。几乎同时，数条黑影从不同方向扑出，将那个扔鸽子的人死死按在地上，堵住了他的嘴。
行动干净利落，无声无息。
半个时辰后，方腊的居所内。韩冲押着一个被捆得结结实实、面如死灰的中年人进来，正是后勤司下的一名文书，名叫钱贵。旁边还放着那只被射落的信鸽，腿上绑着的细小竹管已被取下，里面的绢布上，用蝇头小楷写着正是方腊让韩冲散布的假消息之一：关于“半月后与翻江龙里应外合”的所谓计划。
“圣公，人赃并获！”韩冲禀报。
方腊没有看那绢布，只是冷冷地盯着钱贵：“钱贵，你还有何话说？”
钱贵浑身抖如筛糠，涕泪横流：“圣公饶命！圣公饶命啊！是……是童贯的人抓了小的老母幼子，逼小的……小的也是不得已啊！”
“不得已？”方腊的声音如同寒冰，“你一句不得已，就可能葬送我天策府数千弟兄的性命！你的家人是命，我天策府将士的命就不是命吗？！”
就在这时，庞万春也大步踏入，禀报道：“圣公，那个散布谣言的降兵王五，经暗中查实，曾与官军斥候有过接触，已招认是受官军银钱收买，意在扰乱军心。那个小吏，也招认是受钱贵指使，探查暗道，企图为官军偷袭做准备。”
证据确凿，内奸浮出水面。
方腊眼中杀机毕露：“好！很好！明日清晨，点兵场集合！本公要亲自处置这些蛀虫！”
翌日清晨，点兵场再次聚满了将士。但气氛与上次颁布授田令时的狂热截然不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肃杀和不安。点将台上，方腊面沉如水，庞万春、方百花等将领按剑而立，杀气腾腾。台下中央，钱贵、王五等五六名被查实的内奸和动摇分子被捆缚在地，瑟瑟发抖。
韩冲当众宣读了这些人的罪状，包括传递情报、散布谣言、探查密道、意图投敌等。每念一条，台下将士的怒火就高涨一分。
方腊走到台前，目光如刀，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那些内奸身上，声音如同雷霆，响彻全场：
“将士们！你们都看到了！也听到了！《军功授田令》刚刚颁布，许诺给大家土地和未来！可就在我们身边，就在我们中间，就有这样一些人，为了一己私利，或受人胁迫，竟敢出卖兄弟，背叛天策府！他们想干什么？他们想毁掉我们刚刚看到的希望！想把我们所有人，都推进童贯的屠刀之下！”
“你们说，该怎么办？！”
“杀！杀！杀！”台下爆发出愤怒的吼声，声浪几乎要掀翻洞顶。
“好！”方腊厉声道，“天策府法度森严，赏罚分明！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背叛者，唯有死路一条！”
“庞万春！”
“末将在！”
“行刑！”
庞万春大步上前，手起刀落！雪亮的刀光闪过，钱贵等内奸的人头瞬间落地，鲜血染红了点兵场的土地。
全场一片死寂，只有血腥气在空气中弥漫。这血腥的场面，极大地震慑了每一个人。
方腊的声音再次响起，沉重而充满力量：“弟兄们！今天的血，是为了洗刷内部的污秽！是为了让我们的队伍更加纯洁，更加团结！我要让你们知道，天策府的每一份赏赐，都对应着一份责任和忠诚！任何想要破坏我们事业的人，无论是外部的童贯，还是内部的蛀虫，都只有死路一条！”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深沉：“但是，我更相信，我们天策府绝大多数弟兄，是忠诚的，是可靠的！你们的汗水，你们的鲜血，都洒在了这片土地上！你们的未来，已经和天策府牢牢绑在一起！只要我们上下同心，忠诚不贰，就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挡我们前进的步伐！”
“本公在此立誓：必与诸位同生共死，共创大业！有功者，田地、富贵，绝不吝啬！有异心者，纵然逃到天涯海角，也必诛之！”
“天策府万胜！圣公万岁！”不知是谁带头喊了起来。
下一刻，更加狂热、更加发自内心的呐喊声响彻云霄：“天策府万胜！誓死效忠圣公！”
这一次的呐喊，少了些许对未来的狂热憧憬，多了几分经过血与火洗礼后的坚定与敬畏。忠诚，不仅仅是因为美好的许诺，更是因为对背叛的恐惧，对集体力量的认同，以及对领袖方腊铁腕手段的敬畏与信服。
内部肃清，如同一次残酷的外科手术，切除了腐肉，虽然短暂阵痛，却让肌体更加健康。经此一事，天策府的凝聚力、向心力，达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一种铁一般的纪律和忠诚，深深植根于每位将士的心中。这支军队，已经做好了迎接任何暴风雨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