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在四公子识海之中苍老的声音似乎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随即耐心地解释道:“所谓此方世界,便是在这天地法则之下,从生到死,命运轨迹皆与时空长河相连的一切生灵。无论是凡人蝼蚁,还是通天大能,只要生于此,长于此,其命格、气运、未来种种,在我眼中,皆如掌上观文,虽不能尽知,却能窥其一二。但世间总有例外。有些人,或因修为通天,实力远超为师全盛之时,便能以无上伟力强行遮蔽天机,让自身游离于命数之外;还有些人,则是天地间的‘异数’,比如魂魄归来、逆天改命的重生者,又或是身负大道印记、沉睡万载后苏醒的大能转世之身。这些人,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既定未来的颠覆,他们的命运线是混乱的、断裂的,寻常的推演之法,自然无法奏效。”
声音顿了顿,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和凝重:“然而,这一次的情况,与上述皆不相同。为师方才通过熊岳池与你相连气运残存的那一丝感官链接,勉强触及到了那片区域的边缘信息。我‘看’不到他们的形貌,‘算’不出他们的根脚,但我能‘感觉’到,在那熊岳池被害之地,至少存在着两道这样的‘异类’气息!一道如同深渊,冰冷死寂,仿佛能吞噬一切生机;另一道则……更为诡异,时而如同虚无,时而又锋锐无匹,完全无法捕捉。他们二人,就像两颗投入平静湖面的陨石,其引发的混乱涟漪,连为师都感到心悸。我无法判断他们的具体修为,但能肯定的是,他们所带来的不确定性,是致命的。徒儿,听为师一句劝,熊岳池之事,就此作罢。为了一个已然无用之人,去招惹两个连我都看不清底细的‘幽魂’,这赌注太大了。我,不建议你去搭救,更不建议你去复仇。”
书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更衬托出这方天地的压抑。四公子缓缓踱步到窗边,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冰冷的窗棂,发出笃、笃、笃”的声响,仿佛在为他的思绪打着节拍。师父的警告言犹在耳,那两个未知的强大存在,如同两座横亘在他面前的大山,充满了致命的诱惑与危险。然而,仅仅片刻的沉吟,他眼中的迷茫便被一抹狠厉与决绝所取代。他转过身,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如刀,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一字一句地说道:师父,您有所不知。熊岳池对我而言,早已不是一个寻常的下属。他是我手中最锋利、最隐秘的那把刀,是行走在阴影中的影子。这方天地间,有太多见不得光、上不了台面的事——无论是铲除政敌、搜集秘闻,还是与某些禁忌势力进行交易——这些事,唯有他,才能做得干净利落,不留痕迹。他是我庞大帝国地基下,那根最关键的承重柱。柱子若断,大厦将倾。”
四公子的语气愈发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欲。他继续说道:更重要的是,他知道的太多了。从我年少时犯下的第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到我如今布局的每一个惊天阴谋,我的秘密,我的弱点,我所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他都了如指掌。他是我最信任的狗,但也是一条知道主人所有肮脏事的狗。这样的一条狗,要么永远忠心耿耿地跟在我身边,要么……就必须由我亲手终结。他的生死,只能由我来决定!他不能死在别人手里,更不能以这样一种窝囊的方式,被两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像碾死蚂蚁一样抹杀。这不只是关乎一个手下的生死,这是对我权威的公然挑衅!所以,即便他真的必死无疑,那把终结他的刀,也必须握在我的手里。我要亲眼看到他生命的火花在我面前熄灭,只有这样,我才能确保我的秘密,将永远成为秘密。”
说到这里,四公子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显然已经从最初的震惊和愤怒中冷静下来,开始权衡利弊,寻找破局之法。他深吸一口气,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这既是试探,也是寻求师父这位智囊”的最终确认。他问道:师父,您刚才说那二人天机难测,连您都无法推演。但若是我,请动我的父亲一同前往呢?您要知道,我父亲坐镇一方,修为也不差,虽不是这方世界公认的顶尖强者。但他的存在本身,代表着我们整个家族,这也是一种‘天道’的体现。有他这尊大神在旁,是否可以镇住那两个未知的‘变数’?或者,至少能为我们撑起一片相对安全的领域,让我有机会探明虚实,将熊岳池救出来,或者……完成我刚才所说的事。您再为我推演一番,若父子二人同往,此行的结局,又会是如何?”
四公子的话音落下,脑海中那个沉寂已久的声音,这一次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这沉默并非是无话可说,更像是在进行一场极其浩大、也极其艰难的推演。四公子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神识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在无数条命运的长河中飞速穿梭。那些河流有的波涛汹涌,有的平静如镜,但只要涉及到他父亲的存在,所有的河流似乎都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强行归拢,变得模糊不清,无法窥探其最终的流向。良久,那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疲惫与凝重:为师……尽力了。你父亲的修为与气运,的确是世间罕有,他的存在,如同一座巍峨的灯塔,能为你挡住绝大多数来自‘天罚’与‘因果’的直接冲击。所以,若与你父亲同去,为师确实算不出你会有什么性命之忧,不会有大灾大难降临于你。但是……”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但此去的过程,恐怕会异常艰难。你父亲的力量虽然强大,却未必能完全压制住那两个‘异类’。你们可能会陷入一种诡异的僵局,甚至……会受些委屈。那种委屈,或许是修为被压制,或许是尊严被践踏,又或许是眼睁睁看着某些事情发生却无能为力。那种滋味,比你想象中要痛苦百倍。你,真的还要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