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轻快,手却不知觉抚摸他那伤痕累累的手掌。
“我们先去瑞士看雪山,等经济好转了,就去美国纽约,看曼哈顿的月亮。”
“真舍得跟我漂洋过海去吃苦?”
他就着她的手,深深吻在她手背,似乎要盖过野男人的气息。
“受苦?”
她轻轻笑了,她要赚也去赚外国人的钱。
“大帅是不是忘了。”
“那年你主力正在某地作战,外国银行分行的经理刚替我清空了所有通用汽车和美国无线电的股票?”
她红唇弯起一抹大大的弧度。
“就在黑色星期二前两周。”
霍翊吻她的动作一顿。
1929年那场席卷全球的金融浩劫,多少国内的商场巨贾与世家大族倾家荡产,她却能在滔天巨浪中精准攫取财富。
这种洞悉先机的能力,远比枪炮更令人折服。
好吧,他重生就赚了一个夫人,而他家清澜有了全世界的先知。
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时候,西方国家的签证官虽然对普通人苛刻。
但非常欢迎有钱的精英游客。
一位能出示巨额银行存款证明、声称要去消费和投资的下野前军阀。
会被视为受欢迎的富绅,而不是有移民倾向的穷鬼。
他们的财富足以打破种族的壁垒。
……
十年后。
曼哈顿,第五大道。
阳光透过摩天楼的玻璃幕墙,在街道上投射出明暗的区域。
霍翊揽着顾清澜从气派的办公大楼中并肩走出。
他一身剪裁考究的西装,早已洗褪了昔日军装的硝烟,眉宇间却沉淀下商海博弈磨砺出的锐利。
身后几步之外,跟着数十位同样西装革履、气质精悍的男子。
都是当年随霍翊远渡重洋的旧部,和始终愿意跟着顾清澜的几个孤儿。
韩世尧亦在其中,身姿笔挺,眉目沉静,俨然已是独当一面的左右手。
他们方才与几位美国银行家的会谈极为顺利。
对方对霍翊精准洞察战后欧洲重建脉络、抢先布局的眼光与手腕,无不表示惊叹与激赏。
坐进等候的轿车里。
霍翊松了松领带,由衷地叹了一句:“当年你说要来曼哈顿看月亮,我还只当是句玩笑。”
“如今看来,还是夫人你有先见之明。这十年,欧陆打成一片废墟,瑞士虽是世外桃源,终究偏安一隅。”
“只有这里,战后秩序重建,遍地黄金。你这步棋,走得比我的所有作战地图都高明。”
顾清澜闻言,唇角弯起一丝淡然的笑意。
她目光投向车窗外,看着繁华街头行色匆匆的人流和轰鸣而过的汽车。
阳光下的曼哈顿,熠熠生辉。
“这里的白天,是属于新世界的规则和资本。”
她声音轻柔却冷澈,“但到了晚上,光芒照不到的地方,阴影也同样深重。”
霍翊转头看她。
她继续缓缓说道:“帮派、肮脏的政治交易。”
这座城市的危险,和北平、香港没什么不同。
只是换了一种规则,藏得更深些罢了。
她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霍翊脸上,眼神深远:
“若想真正安全无忧……”
视线仿佛穿透了车窗,投向了遥远的东方,那里是故国的方向。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叹息,“恐怕,我们还要等上许多年。”
车内一时寂静。
霍翊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的只有纽约冰冷的钢铁丛林,但他明白她话中所指。
他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她的,就像十年前决定与她一同远渡重洋时一样。
“那就等。”
他语气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坚定,“wherever you go,我总在旁边。”
顾清澜收回目光,反手与他十指相扣。
车窗外,曼哈顿的喧嚣依旧,而车内的世界,自成一方温馨天地。
……
短短十年,霍翊在纽约商界杀出了一条血路。
他精准押注战后重建,用从国内带出的资本,迅速建立起一个横跨物流、矿产和制造的商业帝国。
寰宇观澜集团。
华尔街称他“东方先知”,既佩服他的眼光,也忌惮他的手段。
而顾清澜,这位真正的幕后军师,却把精力放在了两个更高级的战场:华尔街和好莱坞。
在纽约上流社会,顾女士的名字,几乎无人不晓。
她有种近乎点石成金的能力,总能在变幻莫测的市场中精准出手,火中取栗;更能在每一次风浪之后,不着痕迹地抹平残局,是霍翊在金融前线最稳的那根锚。
那些难缠的银行家与政客,或许在谈判桌上对霍翊步步设防,却愿意主动坐到她面前,只为听她几句对股市的判断。
哪怕只是片语,也足以让人趋之若鹜。
她,就是那个能点石成金的人。
同时,她在加州比弗利山庄待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她以个人名义投资了几家有潜力的独立电影公司。
目的不是为了出名,而是深知电影是塑造时代叙事最强大的工具。
她通过资本,悄悄影响那些输往全球的影片,让东方面孔不再是丑角,而是带上了一丝神秘与尊严。
霍翊征服的是有形的市场,顾清澜征服的是无形的观念。
一个在明处开疆拓土,一个在暗处运筹帷幄。
夫妻俩配合默契,在这片新大陆再次打下了江山。
而霍翊始终都陪在她身边。
霍翊这一生活得很长,与顾清澜并肩看尽了世纪更迭。
晚年他们一同回到了国内,把自己的公司股份和资金全部投入祖国的建设。
在一个秋日的午后,他在北京自家院子的银杏树下安详离世。
意识涣散间,无数往事如走马灯般掠过。
然而最后定格的,并非今生的赫赫战功与商界荣耀,而是一幕从未在记忆中存在的画面:
炮火连天的废墟里,一个年轻军人奄奄一息。
他独自靠在断墙边,腹间的枪伤染透了戎装。
就在意识即将消散时,一个白衣飘飘的女子似乎穿过了浓重硝烟,来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了他逐渐冰冷的手。
一种奇异的、本不该属于临终时刻的安宁,莫名地笼罩了他。
他用尽最后力气,气息微弱地喃喃,“你真像是上天派来,送我最后一程的。”
那朦胧的身影在隆隆炮声中微微一动,仿佛笑了笑。
一个温柔却坚定的声音,如同幻觉般在他意识深处响起:
“若真有来世,我一定会找到你。”
原来,今生初见时那没来由的悸动与宿命般的牵引,并非空穴来风。
原来,在无尽的时间洪流里,她真的曾许下诺言,并为此穿越了茫茫人海。
而他,用这一生的厮守、沉默而深情的陪伴,无声地回应了那个跨越了时空的约定。
这幻觉般的前尘,或许是他漫长生命终点,最美好也最圆满的句点。
顾清澜握紧他今生的手,在他意识沉入长眠前,为他补全了那个关于战火与重逢,圆满的幻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