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原地,手还悬在半空,刚才那句“活命要紧”余音未落。四周士兵的阵型没散,刀锋虽未出鞘,但寒气已经贴着脖子往上爬。
萧临渊终于转过身来,目光扫过我,又落回那卷青铜简上,像是在权衡什么。她指尖轻轻一弹,简身微颤,发出低沉的嗡鸣。
“带回去。”她终于开口,声音不轻不重,却压住了所有杂音,“去内殿,把你知道的,全讲一遍。”
没人敢问为什么留下我。御林军迅速撤出地窖,只留阿尔法和贝塔随行。我跟着她的背影走上台阶,心里嘀咕:这女帝翻脸比翻书快,前一秒像要砍我脑袋,下一秒又要听我讲课,真是比甲方还难伺候。
内殿灯火通明,墙上挂着幅星图,墨迹未干。桌上摆着几份奏报,最上面那张写着“钦天监夜观天象,荧惑守心,紫微动摇”。
我差点笑出声:“他们还挺敬业,天天更新‘天灾进度条’。”
萧临渊坐下,抬眼看着我:“你说这是假的?”
“不是假的,是被曲解了。”我朝阿尔法使了个眼色。它立刻展开背部投影口,一道光束投在墙上,正是那卷青铜简的扫描图。密密麻麻的文字旁,浮现出一条蜿蜒的星轨。
“荧惑,就是火星。”我指着星轨起点,“古人观察到它有时往前走,有时倒着走,以为是天降警示。其实啊——”我顿了顿,等贝塔接入数据库,“是因为地球和火星绕太阳转的速度不一样,从咱们这儿看,就像它在‘逆行’。”
墙上的动画开始播放。两颗星球绕日旋转,视角切换到地面,火星果然呈现出忽进忽退的轨迹。
萧临渊盯着看了许久,才道:“所以,这不是灾兆?”
“当然不是。”我放大那段“七星聚斗”的铭文,“再看这个。他们说七颗星聚在一起,预示皇位更迭。可我们调了过去一百年的星图,这种排列每十二年就有一次。上次出现时,先帝还在宫里吃火锅呢,啥事没有。”
贝塔忽然插嘴,用它那甜得发腻的猫嗓:“陛下,要不要我模拟一下三日前的夜空?您就知道他们多会编故事了。”
不等回应,它爪子一挥,新画面浮现:北漠方向,一道暗红光晕掠过天际。
“这是日食。”阿尔法补充,“发生时间与‘荧惑守心’记录完全重合。真正遮住紫微星的,不是火星,是太阳。”
殿内一时安静。
萧临渊慢慢靠向椅背,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袖口金线。她没说话,但我知道她在消化——一个从小被教导“天命不可违”的帝王,突然被告知自己担惊受怕的预言,不过是宇宙日常打卡,心情大概比我当年发现童年偶像塌房还复杂。
“若你所言属实,”她终于开口,“那镇国公等人,便是借天象之名,行谋逆之实?”
“百分百。”我点头,“他们买通钦天监,把普通星象说成灭国大劫,再拿出这卷‘古简’,证明您登基不合天意。等人心一乱,外头金狼王大军压境,里头他们起兵呼应,江山就易主了。”
她冷笑一声:“好一招顺天应人。”
“不过现在嘛——”我拍拍手,贝塔立刻切到下一页,“我们可以反着来。”
“怎么说?”
“您不是要稳民心吗?那就别躲。”我咧嘴一笑,“三日后,您亲自登上观星台,当众解释这场‘天象异变’。我让阿尔法搭个高倍望远镜,贝塔放点全息投影,现场直播‘科学辟谣’。百姓亲眼所见,总比一堆老学究念经管用。”
萧临渊挑眉:“你要在观星台上搞……你的那些小把戏?”
“不是小把戏,是技术革命。”我正色道,“到时候,您站台上,我说原理,天上星星配合演示,再让太祖皇帝的影像出来讲两句‘朕也看过这星星,没啥事’——保准满城轰动。”
她瞪我一眼:“你胆子真不小,连太祖都敢冒充。”
“谁说冒充?”贝塔得意地甩尾巴,“我有皇家画像库、语音采样、生平事迹全集,复刻个虚拟人像还不简单?只要您不怕吓着老百姓。”
萧临渊沉默片刻,忽然问:“若百姓不信呢?若他们说你我联手欺天,引来雷罚?”
我耸肩:“那我们就让他们亲眼看见‘神迹’——不是妖术,是技术。您想想,要是天上真劈下一道雷,正好打中咱们脚下那块砖,那才叫巧了。”
她盯着我,眼神有点无奈,又有点想笑:“你总是这样,拿命开玩笑。”
“这不是有您罩着嘛。”我嬉皮笑脸,“再说了,我死了谁给您造火铳、改账本、拆预言?您不得哭死。”
她没接这话,只是低头,从袖中取出一面铜镜——正是我复制的那枚护心镜。镜面光滑,映出她清冷的面容。
“二十年前,母后替先帝挡了一箭。”她声音很轻,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自言自语,“那支箭,是北漠使者送来的‘贺礼’,淬了毒。他们说,北方苍狼将噬紫微,唯有献祭皇室血脉,方可平息天怒。”
我收了笑,静静听着。
“母后不信命。”她指尖抚过镜缘,“她拿着这面镜子上了城楼,对着千军万马说:‘天若要灭我大衍,先问过我的刀。’那一战,她活下来了,镜子也留下了。”
她抬头看我:“如今,你也带来了一面镜子。不是铜铁铸的,是光与影织的。你说,这不是命运?”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跟我说这些。
“我不是什么天命之人。”我挠挠头,“我就一倒霉催穿过来的社畜,就想混口饭吃。可既然碰上了,总不能看着您被人用个破铜片吓住吧?”
她看着我,忽然笑了下,极淡,却真实。
“三日后,陪朕上观星台。”她说,“这一次,换我们来写天命。”
我正想回句俏皮话,贝塔突然跳上桌,耳朵竖起:“外面有人急步靠近,心跳频率128,情绪指数:焦虑。”
话音未落,门被推开一条缝,福安探进半个身子,脸色发白:“陛下,钦天监正卿带着七名属官,已在殿外跪了半炷香,说……说今夜紫微星再次动摇,请您即刻赴台祭天。”
我挑眉:“演上瘾了?”
萧临渊缓缓起身,披风一扬:“既然他们这么爱演,那就别怪朕不给面子。”
她看向我:“准备投影仪,带上复制镜。今晚,我们不祭天——我们教天。”
我咧嘴一笑:“遵命,女帝大人。”
阿尔法已启动待机模式,背部接口微微发烫。贝塔钻进我怀里,爪子悄悄按住隐藏舱——里面躺着那卷青铜简的复制品。
福安还在哆嗦:“这……这可是要得罪全天下的读书人啊……”
萧临渊走到门口,停下,背影笔直如剑。
“那就让他们骂。”她说,“只要江山还在,朕不怕被写进史书时少几个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