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熊精突围小队近乎全军覆没、仅一人重伤濒死逃回的消息，如同最后一块巨石，彻底压垮了碧波潭内部本就脆弱不堪的士气。
绝望的阴影不再仅仅是笼罩，而是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浸透了每一寸空气，每一个妖族的心。
物资短缺加剧到了极限。
之前减半再减半的口粮供应彻底断了。
最后一点粮食储备被严格管控起来，优先供应重伤员和……身怀六甲的万圣公主。
即便如此，也只是杯水车薪。大多数小妖只能依靠稀释得几乎透明的灵水和之前储存的、味道感人且难以消化的妖尸肉干度日，饿得眼冒金星，走路打晃。
灵石储备早已告罄。
维持水境大阵运转变得异常困难，光幕的光芒黯淡到了极点，裂纹蔓延的速度远远超过了修补的速度。
每一次外面狮驼岭例行的“敲打”，都让光幕剧烈摇晃，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碎裂。
负责维护大阵的小妖们拼尽全力输送着自身本就微薄的妖力，个个面色惨白，摇摇欲坠。
伤兵营的情况更是惨不忍睹。
缺少药物，甚至缺少干净的布条，许多受伤的妖兵伤口开始化脓、腐烂，发出难闻的气味。
痛苦的呻吟和哀嚎日夜不停，如同背景音般折磨着所有妖的神经。
死亡成了司空见惯的事情，尸体被默默抬走，如何处理都成了问题。
悲观和恐慌的情绪，如同最致命的瘟疫，在饥饿、伤痛和绝望的催化下，在底层小妖中疯狂蔓延、加速发酵。
低声的抱怨、绝望的哭泣、甚至为了争抢一点点发霉的食物而发生的斗殴，变得越来越频繁。
在这种环境下，之前就被白骨夫人隐约察觉到的那股“暗流”，开始变得活跃起来。
为首的，正是那个从黄风岭收编过来、一直有些首鼠两端的小妖王——獐子精。
他本来就是个投机分子，加入霸字头纯粹是为了寻求庇护和好处，如今看到碧波潭这艘破船马上就要沉了，立刻就打起了另投明主的心思。
“兄弟们，都看到了吧？没希望了！彻底没希望了！”
在一个偏僻的、散发着霉味的废弃仓库角落里，獐子精对着另外几个同样面色惶惶、意志不坚定的小头目低声煽动，
“奔波霸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跟着他，只有死路一条！连做鬼的机会都没有！”
“那……那怎么办？獐哥，外面可都是狮驼岭的人……”一个兔子精胆怯地问。
“笨啊！”獐子精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和狠毒，“咱们可以里应外合啊！我打听过了，狮驼岭的青狮大王放了话，只要诚心归顺，主动立功，过去之后待遇从优！至少能保住性命，说不定还能混个小队长当当！”
“里应外合？怎么个合法？”
“简单！”獐子精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下次狮驼岭再发动攻击的时候，肯定动静最大，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被吸引过去。咱们就趁乱，摸到东三区那个阵眼附近！我观察很久了，那边之前被砸得最狠，修补得也最马虎，是薄弱点！咱们只要合力破坏掉那个阵眼，光幕肯定会出现一个大缺口！到时候狮驼岭大军一拥而入……嘿嘿，咱们就是首功之臣！”
几个小头目听得心惊肉跳，但又被他描绘的“美好前景”所诱惑。在死亡的威胁和利益的驱使下，妖性的黑暗面被无限放大。
“干……干了！”最终，贪婪和恐惧战胜了本就稀薄的忠诚。
他们的密谋，自以为天衣无缝，却不知早已落入了阴影中一双冷静无比的眼睛里。白骨夫人安插的眼线，早已渗透到了各个角落。
虽然还没有拿到他们具体行动计划的铁证，但这股异常的动向，已经足够引起警惕。
白骨夫人如同幽灵般出现在正在为能量短缺而焦头烂额的霸爷身边，低声汇报：“霸爷，那几只老鼠，快要按捺不住了。獐子精串联了四五个人，可能在下次攻击时，对东三阵眼下手。”
霸爷眼中寒光一闪，脸上疲惫的神色瞬间被冰冷的杀意取代。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立刻动手清理门户的冲动，声音低沉而危险：“盯紧他们！放长线，钓大鱼！我要在他们动手的时候，人赃并获！正好用他们的脑袋，给所有妖提个醒！”
“明白。”白骨夫人身影再次融入阴影。
与此同时，外面的青狮白象也从某个“秘密渠道”得知了碧波潭内部不稳、人心浮动的消息。
青狮精咧开大嘴，露出残忍的笑容：“好！果然撑不住了！传令下去，让小的们给我日夜不停地喊话！内容嘛……就往投降不杀、优待俘虏、立功有赏上面靠！再给他们加把火！”
于是，就在碧波潭内部绝望蔓延之时，外面狮驼岭的心理攻势也加强了。无数小妖拿着简陋的喇叭，日夜不休地轮番喊话：
“里面的兄弟听着！投降吧！别再给奔波霸卖命了！”
“青狮大王有令！弃暗投明者，不杀！还可加入狮驼岭，共谋前程！”
“献上奔波霸人头者，赏灵石万斤，封大队长！”
“打开阵门者，便是首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这些喊话如同魔音灌耳，不断撩拨着那些本就动摇的心弦。内部的气氛更加诡异，信任降到了冰点，彼此看对方的眼神都带上了猜疑。
獐子精一伙听到外面的喊话，更加坚定了决心，觉得自己的选择无比正确。
机会很快来了。
这一日，狮驼岭再次发动了一次中等规模的进攻，战鼓轰鸣，杀声震天，巨大的石块和诅咒的光芒不断砸在光幕上，吸引了大部份防御力量和注意力。
“就趁现在！”獐子精眼中闪过兴奋和紧张的光芒，对几个同伙使了个眼色。
一行五六妖，借着混乱和尘土的掩护，鬼鬼祟祟地朝着东三阵眼的方向摸去。
东三阵眼位于一处相对偏僻的角落，果然如獐子精所说，修补得比较粗糙，能量波动也显得不稳定。
守卫这里的小妖也被调去支援正面了，显得很是空虚。
“快！动手！毁了它！”獐子精迫不及待地低吼，掏出准备好的破阵法器，就要对着阵眼核心砸去！
另外几个叛徒也纷纷举起武器，脸上带着即将“立功”的兴奋和扭曲。
然而，就在他们的武器即将落下的一刹那——
“嗡！”
一道无形的力量瞬间禁锢了周围的空间！
紧接着，数十道强悍的气息骤然出现！
霸爷如同鬼魅般，亲自带着他麾下最精锐的亲卫队和几大妖王，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彻底堵死了他们所有退路！
霸爷面色冰寒，眼神如同万载寒冰，死死盯着僵在原地的獐子精，声音不大，却带着令人灵魂战栗的杀意：
“獐子精……好，很好。吃我的饭，站我的地，关键时刻，想在背后捅我刀子？想用兄弟们的血，给你铺一条投敌的路？”
獐子精吓得魂飞魄散，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手里的破阵法器“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浑身颤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鼻涕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霸……霸爷！饶命！饶命啊！我……我是一时糊涂！我是被逼的！是……是他们逼我的！”他试图指向同伙，却发现那几个家伙也早就吓瘫了。
“霸爷！听我解释！是外面……外面……”獐子精还想狡辩，似乎想攀咬出什么。
就在他张口欲言的瞬间！
异变陡生！
一道快到极致的黑影，如同撕裂夜空的闪电，毫无征兆地从霸爷身侧掠出！
是九头虫！
他一直沉默地站在霸爷身侧阴影里，仿佛不存在一般。但此刻，他动了！
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句废话！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柄幽蓝色的、散发着极致寒气的短刃！
唰！唰！唰！
刀光如同死神的叹息，在空中划过数道诡异的弧线！
獐子精和其他几个叛徒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惊恐、哀求、错愕……还残留着，但他们的生机已在刹那间被彻底斩断！甚至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噗通！噗通！
几颗头颅滚落在地，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难以置信。
他们的无头尸体晃了晃，随即倒下，伤口处没有鲜血喷出，反而覆盖上了一层幽蓝色的冰霜，连同他们的妖魂一起，被瞬间冻结、湮灭！
形神俱灭！
干脆利落！狠辣果决！
整个场面血腥而震撼，充满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怖美感！
所有围观的小妖，包括霸爷的亲卫，都被这突如其来、狠辣无比的清理门户手段惊呆了，现场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到外面隐约传来的喊杀声和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九头虫缓缓收刀，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一眼，表情依旧冷漠，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几只苍蝇。他默默退回到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动过。
跟着，九头虫冷冷说了一句话：“着红鞋，欺师灭祖，背叛社团，死！”
他的声音冷静而残酷，不带一丝情感。
霸爷深深地看了一眼九头虫，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难明的光芒，有惊讶，有一丝感激，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审视和疑虑。但他很快收回了目光。
他迈过獐子精冰冷的尸体，屹立在血泊之中，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扫过周围被震撼得噤若寒蝉的所有妖兵，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风，传遍整个东三区：
“都看到了吗？！这就是叛徒的下场！这就是二五仔的结局！”
“我奔波霸的社团，规矩只有一条：忠诚！只能有一个声音！怕死，是正常的！但怕死就去当狗，摇尾乞怜，出卖兄弟，老子看不起！”
他猛地提高音量，如同惊雷炸响：“今天，我把话放在这里！要么，一起站着生！要么，一起躺着死！谁再敢有半点二心，这就是榜样！獐子精就是你们的下场！甚至更惨！”
铁血！无情！霸道！
这番伴随着血腥杀戮的训话，如同最寒冷的冰水，浇灭了所有蠢蠢欲动的动摇之心，也如同最猛烈的强心剂，用一种极端的方式，将几乎散掉的凝聚力强行重塑！
恐慌情绪被更强大的恐惧和对叛徒的鄙夷所取代。
一种“要么一起死，谁也别想背叛求生”的极端同仇敌忾之心，在幸存者心中畸形地滋生出来。
“誓死追随霸爷！”
“杀了叛徒！”
“跟狮驼岭拼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很快，零星的呐喊汇聚成了统一的咆哮！虽然依旧绝望，但却多了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
霸爷看着群情激愤的部下，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事后，他再次将目光投向角落里如同无事发生般的九头虫，眼中的异样神采更加浓郁。
‘九头虫……你这次出手，是为了表忠心？还是为了……灭口？’霸爷心中，疑云密布。
但无论如何，暂时的内部危机，被以最残酷的方式，强行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