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铿嚓……铿嚓……”
金属摩擦声不再是遥远的预告,它就在耳边嘶吼,如同有无数柄生锈的巨锉在同时刮擦着铁轨,更在刮擦着每个人的神经和耳膜。
废弃站台内,空气仿佛冻结成了冰块,吸入肺中都带着针扎般的刺痛。
积年的灰尘在无形的重压下簌簌抖落,在手电光柱中慌乱飞舞。
前方,那片翻滚的、如同活物般的黑暗物质,猛地向两侧裂开,如同舞台的幕布被一只无形巨手粗暴地拉开。
它滑了进来。
没有震耳欲聋的轰鸣,只有一种令人心脏停跳的、绝对的死寂作为背景音,衬托着那庞然大物的降临。
列车通体呈现出一种吸收一切光线的哑光黑色,仿佛连目光都会被它吞噬。
车厢表面不是平滑,而是在不断地起伏、蠕动,像是一层厚重、粘稠、刚刚凝固的沥青。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这层“沥青”之下,无数张痛苦扭曲的面孔时而凸起,时而凹陷,它们张着嘴,像是在发出无声的尖啸,手臂和躯干的轮廓绝望地挣扎着,试图冲破这层黑色的囚笼。
窗户内没有风景,只有一片片旋转的、令人看一眼就头晕目眩、恶心反胃的混沌色彩,如同被打翻又胡乱搅拌的油彩。
它没有明确的车头或车尾,两端都诡异地没入站台边缘的黑暗中,只是静静地停在那里,散发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停留”意念。
强大的精神污染如同实质的潮水,伴随着刺骨的寒意,一波波冲击着四人。
即使隔着灾面,那无孔不入的侵蚀感依旧清晰。
“呃……”胡尚锋闷哼一声,覆上半面的古朴灾面下,脸色瞬间发白,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刘瑞咬紧牙关,金红的灾面后,额头青筋暴起。他脑海中,关羽的沉喝如同洪钟:“稳住心神!邪魔外道,安敢乱我武道!”
张飞的怒吼紧随其后:“直娘贼!好重的煞气!军师二哥,助主公扛住!”
庞统的声音则带着急促:“凝神静气,意守丹田!此乃精神攻伐之术!”
姜砚知的呼吸略显急促,但她握着便携设备的手指依旧稳定,飞快地记录着眼前这超乎想象的造物数据,只是额角渗出的细密冷汗暴露了她承受的压力。
顾溟感觉双眼一阵灼痛,【渊瞳】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自行运转。
透过银色全面的视窗,他看到的景象更为可怖,整个列车都被一种浓郁得化不开的、带着强烈不祥意味的深紫色灵智辉光所包裹、缠绕,那光芒如同活物般蠕动、呼吸,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压迫感。
他不得不微微眯起眼睛,才能抵抗那过于强烈的视觉冲击。
“咔……”
一声轻微的、如同冰块碎裂的声响。列车中部的一扇车门,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了其后更深沉、更绝对的黑暗。
一个身影在那片黑暗的门口缓缓凝聚成形。
它穿着破烂不堪、颜色黯淡、依稀能看出类似乘务员制服的衣物。
但制服之下,没有血肉之躯,只有不断蠕动、变幻形状的浓郁阴影。
面部的位置,是一个缓缓旋转的、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的黑暗旋涡,看久了似乎连自己的意识都要被吸进去。
它的手中,托着一个造型诡异的装置,底座是惨白的、不知源自何种生物的骨头,上方镶嵌着暗沉无光的金属结构,整体形态像一个老旧的检票机。
装置的正中央,有一个清晰的手掌凹陷轮廓。
与此同时,站台那残破的墙壁上,先前那几行阴影文字旁边,再次自动凝聚出新的、更加冰冷的文字:
常暗之律 一、灵智为票,登车即付。
二、厢内万象,命运由骰。
三、旅途未竟,永驻此间。
“灵智为票……”姜砚知低声重复,声音透过面具带着一丝震颤,“意思是,登车的代价,是我们的灵智……生命力,或者说……理智本身。”
胡尚锋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浓重污染气息的空气,上前一步,目光扫过三人
他的声音透过面具,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规则清楚了,这玩意不能放着不管,必须弄清楚它到底是什么,想干什么。否则,下次它出现,可能就不止带走一个保安了,我们一起上。”
他没有再多说一句废话,直接伸出右手,坚定地按向了那个由骨头和金属构成的检票机手掌凹槽。
冰冷的触感瞬间传来,紧接着是一种灵魂仿佛被硬生生撕开一角的剧烈抽离感。
检票机发出一种低沉而贪婪的“嗡鸣”声,其上镶嵌的一个符文猛地亮起了不祥的猩红色光芒。
胡尚锋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微微一颤,灾面下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身相当一部分的灵智被强行剥离,注入了那诡异的机器中。
“妈的,坐个黑车还要收这么贵的‘票’!抢钱啊!”刘瑞啐了一口,既是发泄恐惧也是给自己打气,他看了一眼顾溟和姜砚知,吼了一句,“哥们儿先走一步!”也毫不犹豫地将手按了上去。
同样的抽离感传来,他闷哼一声,脑海中关张二人的怒喝与庞统急促的提醒声交织,帮他稳住了几乎要溃散的心神。第二个符文亮起猩红。
顾溟和姜砚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然。
没有任何交流,两人同时伸出手,按向了那冰冷的检票机。
顾溟的手掌接触凹槽的瞬间,一股远比之前使用任何卡片时都要凶猛、粗暴的吸力传来。
不仅仅是灵智被抽取,他感到右眼的渊瞳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有根针扎了进去,视野中的紫色辉光都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姜砚知则感觉与自己灵魂绑定的卡组【万象档案】能力核心传来一阵剧烈的波动,灵光瞬间黯淡了不少,像是被强行分走了一部分本源。
第三个、第四个符文相继亮起,猩红的光芒连成一片,将站台一角映照得如同血池地狱。
那无面的乘务员,缓缓侧身,让开了车门的位置。
车门内的黑暗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散发出一种冰冷而诱惑的气息,仿佛在邀请他们踏入永恒的未知。
胡尚锋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那虽然破败、但尚且属于现实世界的站台景象,猛地吸了一口气,第一个迈开脚步,义无反顾地踏入了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之中。
刘瑞低吼一声,像是给自己壮胆,紧跟着胡尚锋的步伐冲了进去。
顾溟感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最后看了一眼来时的方向,那里只剩下模糊的光影。
他握紧了拳,与身旁同样决然的姜砚知一起,几乎是同时,跨过了那道象征着界限的门槛。
就在两人身影没入黑暗的刹那,车门无声无息、却又迅捷无比地关闭,严丝合缝,将站台、微弱的光线以及一切熟悉的事物彻底隔绝在外。
常暗列车微微一震,随即发出了一声悠长、空洞、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汽笛嘶鸣。
沉重的车厢开始缓缓移动,加速,拖着那承载着无数秘密与绝望的躯壳,坚定不移地驶向了隧道深处,那片无边无际、再无归途的永恒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