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秋深,寒风渐起,而楚督军府中却是灯火通明、红烛连天。
喜幡如霞,花灯似海,一片喧闹中,整个沅州城的权贵与江湖宾客都汇聚于此。
楚督军楚怀安笑得胡须乱颤,身着督军帅服,步履间神采焕发。
今日,是他独女昭月与义女玄花共嫁江湖奇士文远的大喜之日。
他曾征战半生,刀口舔血,早已淡忘世间柔情,如今能在这乱世中为女儿择得良婿,又是那位传说中能力抗衡幽冥会的异人,心底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府内大红灯笼高悬,门外挂起“百年好合”“连理同心”对联,喜鼓喧天。
各路武官、商贾、地方绅士、各路江湖门派人物齐至,人人称贺,觥筹交错,笑语如潮。
——唯独那喜气盈盈的堂中,隐有几缕冷风,不知从何处钻入,掠过烛火,火焰摇曳。
楚怀安忽觉一阵寒意,心底掠过莫名的不安,回头看那堆叠如山的贺礼,却未细察。
入夜,良辰美景。
钟鼓三通,新人交拜。
红纱翻飞,花瓣似雨。
昭月与玄花并肩拜堂,一左一右,皆艳若桃李,各具神韵。
昭月清丽如月,眼若秋波;玄花妩媚似火,笑中带狡。
二女并立之姿,引得满堂宾客不断叹息:
“得其中一女已是天赐良缘,这一举得二,怕是老天爷太偏心了。”
“如此绝色并蒂,享尽齐人之福,真是世间少有啊!”
我与昭月、玄花拜过高堂,转身见楚怀安望着这场景,老泪纵横。
“女儿啊,爹这一生见过太多生离死别,唯愿你们能得一世安稳。”
我俯身再拜,长揖不语。
楚怀安扶我起身,激动地拍着我的肩膀:
“孩子,我楚怀安一生戎马,最怕的是死后无托孤之人。
如今昭月、玄花俱托付与你,便算此生无憾!”
我拱手道:“岳父大人放心,文远定护她二人一世周全。”
众人喝彩,喜乐再起,众宾客觥筹交错,一片欢喜景象。
待宾客醉归散尽,夜已深沉。
我走入新房,只见屋内红纱满绕,檀香袅袅。
床上两位新人并肩端坐,皆覆红盖头,纤肩轻颤,似在偷笑。
我一时不知先揭哪一位,又怕厚此薄彼,干脆双手齐举,左右一掀——
红纱齐飞,露出两张笑靥如花的娇颜。
昭月嫣然羞怯,玄花神情狡黠。
二女对望一笑,忽而同时扑我身上。
“二狗哥!”
“相公!”
一时间香风乱舞,红纱覆顶,床榻微摇,三人笑成一团。
昭月被玄花一把推到我怀中,羞得耳根通红。
“阿花姐姐,你先来……我还未曾……”
玄花一边笑,一边揶揄昭月:“妹妹,这洞房花烛,得有胆识才能得圆满。”
昭月掩唇羞笑道:“阿花姐姐且别笑我,我还不曾识此间人事。”
玄花挑眉一笑:“那便由姐姐先教你一遍。”
我哭笑不得:“你们……倒比我还不害臊。”
三人笑作一团,床榻微摇,烛光晃荡,香雾迷人。
玄花眯眼笑道:“今日大喜,昭月妹妹怎可拘束?小妹且看我施为,为人妻当做何事。”
昭月羞赧欲逃,却被我一把揽住腰肢,轻声一叹:“此夜无他人,你我三人皆是良缘。”
笑语交织,烛光摇曳。
玄花有意在昭月面前卖弄,便拉我先演示一番,自然已是峰回路转,轻车熟路;昭月一旁仔细观看,竟觉这身临其境之感,比那日于客栈隔板偷窥更为有趣,已是面红耳赤双眼迷离。
玄花知昭月之意,将我朝昭月身旁推去,昭月闭目含羞入怀,烛映双影,鱼水痴缠,不觉已是梅开二度……
一阵阵笑声与呢喃交错,气氛中既有旖旎温柔,又带几分荒诞滑稽。
昭月慵懒躺卧,忽眼珠一转,靠近阿花低语:“姐姐……。”
阿花闻言俏脸一红,笑骂着拧了昭月一把:“妹妹,你可真是坏死了。”
我不明就里,阿花靠近我道:
“昭月这鬼丫头不知咋想的,想让我化为原形,让你如地洞中那样在救我一回,她一直奇怪种属不同,要如何行事呢。”
我看了昭月一眼,她正满眼期盼之态,顿时赫然捂脸摇头不已。
玄花也是豪爽,咯咯一笑,玉体化影,转瞬化为那只熟悉的大花狗,黄白毛色相间,光亮如缎,但仍戴着红花项圈。
昭月惊呼,继而掩口而笑:“果然神奇!人世间竟真有此事!”
她伸手抚阿花额头,眼波流转:“好姐姐,变回原身也是如此好看。”
我苦笑:“你二人……今夜真要玩尽天下奇事不成?”
昭月娇声回:“既已成亲,岂能不尽情尽兴?你救阿花姐姐于地洞中之事,我听闻好奇不已,今夜,就算我见证你们的旧梦新缘。”
我亦想起往昔光景,又不忍拂昭月之意,便不再扭捏,依那日地洞之情与阿花旧梦重温;昭月近旁观看,觉尤为新鲜奇异,连连惊呼,忍不住起身参战,梅开数度,三人坦诚相见,笑语更盛。
红烛燃尽,窗外月影斜照,房中春色融融,夜漫如梦。
另一边——督军府后堂。
仆人们正清点宾客所送之礼,皆是金银玉器、洋货珍玩。
忽见其中有一匣黑木雕花盒,无署姓名,不知是何人所送。
总管老刘好奇打开观看,只闻“嗡”的一声轻响,一缕黑烟自盒中涌出。
那黑烟似活物,盘旋片刻,竟化作一张笑脸。
“幽冥贺礼,双喜临门——阴阳永结,同心不散。”
话音未落,那笑脸顷刻化为乌烟散去,灯烛骤灭,屋内温度骤降。
老刘惊恐尖叫,踉跄而退,跌坐于地。
再看那盒中,静静躺着三只婴儿大小的蜡偶,五官酷似我与昭月、玄花,面带笑容。
只是,那笑容越看越诡异,竟似在动。
楚怀安闻声赶来,目光落在那蜡偶之上,面色煞白。
他虽久经沙场,却从未见过这等阴诡之物。
烛光闪烁,他听见似有耳语从盒底传来:
“新郎新娘,幽冥有请——魂归血海,阴阳成双。”
楚怀安一把合上盒盖,喝令封存。
可那盒子仍在微微颤动,似在笑,似在呼吸。
而远处新房中,昭月忽在梦中惊醒,惊觉窗外黑影闪过。
玄花亦睁眼,双耳竖起,喃喃道:
“有人……在笑。”
我皱眉起身,推窗而出,只见天上喜灯一盏盏熄灭,风声似哭。
他心底一寒,忽有预感——
幽冥会,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