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蛮荒深处,第三根黑骨柱在银焰巨剑的轰击下裂开一道幽深缝隙,漆黑如墨的雾气缓缓渗出,扭曲、升腾,在虚空中凝聚成一张无面之口。
它没有五官,却仿佛能看穿万古因果,无声低语自裂缝中弥漫而出——那不是声音,而是直接烙印在天地规则中的“抹除指令”。
刹那间,东荒三十六城同时剧震。
百姓齐齐抱头惨叫,脑海中关于《混沌归元真经》的记忆如沙漏倾泻,一页页消散。
那些曾靠此法延寿祛病的老者,猛然吐血倒地;孩童忘却启蒙口诀,嚎啕大哭却不知为何而哭。
更可怕的是截教外门——数百名修为尚浅的弟子经脉骤然逆行,体内灵气暴走,肉身炸裂,血染庭院。
他们的道基崩毁,不是因为功法有缺,而是支撑修炼的“信念”被硬生生抽离!
金鳌岛上空,系统警报如雷贯耳:
【警告!检测到高维‘存在抹除波’,信仰网络正在瓦解!】
【宿主投影稳定性降至12%……即将溃散!】
苏辰的身影立于小镇屋檐之上,半透明的轮廓剧烈闪烁,如同风中残烛。
他的左臂已化作虚影,右腿更是近乎透明,意志之火摇曳欲灭。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里曾写下过无数传道笔记,如今连字迹都开始模糊。
“原来……你们怕的不是我。”
他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声音微弱却清晰,“你们怕的是——人心记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名瘦骨嶙峋的老农忽然双膝跪地,一口鲜血喷在油灯之上。
火焰猛地一颤,竟未熄灭,反而蹿起尺许高焰。
老人浑身颤抖,眼神涣散,显然也失去了对经文的记忆。
但他死死抱住那盏昏黄的小灯,指甲掐进木桌边缘,嘶声吼出最后一句执念:
“我记不住口诀了……但我记得你站在屋顶的样子!那天雨很大,你没走,你说……这灯不能灭!”
话音落,灯火骤亮!
一缕极细、极纯的愿力自火焰中腾起,逆冲九霄,直贯苍穹。
那一瞬,仿佛有千万人的心跳汇成一声鼓鸣。
那道愿力虽微弱如丝,却精准刺入苏辰即将溃散的左肩,竟将消散之势硬生生止住半息!
紧接着,四面八方传来“吱呀——”的推门声。
一家,两家,百户,千户……无数凡人不知为何,本能般点燃家中油灯、烛台、灶火。
有人目不识丁,却喃喃重复一句听来的经文:“归元返真,万灵共济……”有人抱着孩子低声念诵,哪怕一个字都不懂,也要让灯火不熄。
甚至有重伤垂死之人,用尽最后力气划燃火石,只为点亮窗前那一寸光明。
万家灯火,再度连成星海。
苏辰怔立虚空,感知着每一缕来自凡尘的微光。
那不是信仰,不是崇拜,也不是畏惧与依赖——那是最朴素的“记得”。
他们不懂大道至简,不明白混沌归元,但他们记得那个在天罚降临时,独自立于云端,为他们挡下雷霆的人;他们记得那个默默行走乡野,教孩童识字、为老者疗疾的身影。
热意涌上眼眶。
“我以为是我的系统救了洪荒。”
他闭目低语,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可原来……是我走错了方向。我不是靠无敌领域活着,是靠他们不肯放手。”
心念一动,残存意识轰然炸开!
他不再试图维持完整投影,而是主动引动自身意志,将灵魂碎片拆解为万千光点,如星雨洒落人间。
每一点光辉,皆融入一盏灯火之中。
自此,他不再固定显形于某处,不再依附庙宇神像,而是化作“灯中影”——火起则生,念存则现。
一盏灯,便是一尊分身;
一束光,便是一次复活。
只要人间还有人愿意点灯,苏辰就不会真正死去。
万里之外,黑骨柱上的无面之口猛地一滞,那无声低语竟出现了一瞬的紊乱。
仿佛某种它无法理解的力量,正在反向侵蚀它的“抹除法则”。
漆黑雾气翻滚不止,裂缝深处传来压抑的嘶吼,似惊恐,似震怒。
而在东荒尽头,洛曦立于光穹结界最前沿,曦光神魔之力沸腾如潮。
她眸光如电,穿透层层迷雾,终于捕捉到了那股奇异的波动——百万里疆域内,灯火不灭,愿力如河,竟在天地间织成一张无形巨网,稳住了即将崩塌的信仰根基。
她的指尖微微一颤。
“他还活着……而且,比之前更难杀死。”
她缓缓抬手,五彩神光在掌心流转,结界边缘开始微微震颤,仿佛蓄势待发的潮水。
东荒上空,风雷止息,唯余灯火如海。
洛曦立于光穹结界之巅,五彩神光自她掌心奔涌而出,如天河倒灌,层层叠叠向西推进。
千里疆域在她脚下铺展,所过之处,大地重燃生机,枯木抽芽,断流复涌——那不是单纯的灵力复苏,而是“记忆”被重新锚定的征兆。
凡人忘却的经文碎片,在神光浸润下如雨后春笋般悄然回归脑海。
她目光如炬,死死锁定西方蛮荒深处那根裂开的黑骨柱。
漆黑雾气仍在翻腾,无面之口发出无声嘶吼,可每当它试图释放新一轮“抹除波”,光穹结界便剧烈震颤,随即爆发出更炽烈的辉芒,硬生生将那股高维意志弹回深渊!
“想抹去他?”洛曦冷笑,指尖划破掌心,鲜血滴落虚空,化作一道古老符印,“那就看看,是谁的‘存在’更顽固!”
血光炸开,天地骤静。
一声苍茫古音自金鳌岛地脉深处响起——那是无数残魂共鸣的低吟。
紧接着,地面浮现出万千虚影:有持剑而立的截教外门弟子,有披发仗幡的散修道人,有焚身成灰仍不退半步的护法童子……他们早已陨落在过往劫难之中,魂魄未曾转生,只因一念执守,沉眠于岛下地脉。
此刻,随着契约唤醒,这些残念齐齐抬头,眼中无悲无喜,唯有坚定。
一只只虚手抬起,灵力汇流如江河奔腾,在空中凝聚成一面横贯天际的记忆堤坝!
它并非实体屏障,而是由千万生灵对苏辰的记忆与信念凝结而成——有人记得他在瘟疫中送药的身影,有人记得他为孩童讲道时温和的笑容,有人记得那一夜暴雨倾盆,他独自站在山顶,以身承雷,护下一城百姓安宁。
这堤坝一成,黑骨柱上的裂缝竟开始缓缓收拢!
就在此刻,遥远星轨尽头,萤叟残魂猛然睁眼。
这位曾守护星河道的古老存在,魂游太虚万载,早已濒临彻底消散。
但此刻,他感知到了——人间万家灯火与天穹光幕共振的频率,竟与上古“铭记之锚”的波动完全契合!
“原来……他还活着。”萤叟喃喃,”
没有犹豫,他将最后一点神识凝聚成锥,狠狠撞向星海深处那座早已黯淡的“铭记之锚”核心!
轰——!
北斗第五星,骤然爆亮!
一道贯穿宇宙的星光垂落,映照苍穹,竟在虚空中显化出一幅浩瀚星图。
其上七处红点熠熠生辉,每一颗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腐朽气息——正是七尊旧神沉眠之地!
而第六点,赫然位于北冥深渊之下,正对应传说中的葬龙之地。
那里曾是祖龙陨落后龙族秘葬之所,万年无人敢近,连天机都被遮蔽。
星图显现刹那,环绕苏辰投影残存愿力的影缚战铠,突然轻轻一震。
那本该无灵无知的虚影,竟缓缓抬起头,沙哑开口,声音仿佛穿越亘古黄沙:
“主人……下一个,该去葬龙之地了。”
话音落下,所有灯火同时微闪,仿佛回应某种冥冥中的召唤。
而在东荒某座小镇的屋檐下,一个失忆的老农颤抖着点燃油灯,口中虽已说不出完整经文,却仍一遍遍重复着一句模糊话语:“灯不能灭……那人说过,灯不能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