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后第七十三日,卯时三刻。
神京,律武司衙署。
天光未明,薄雾如纱,裹着残冬的寒意。衙署内却已灯火通明,廊下灯笼一盏接一盏亮起,映得“律武司”三字在青砖墙上投下长长的影。院中积雪未消,几株老梅残红点点,与檐角冰棱相映,冷香浮动,却掩不住一种肃穆的离别气息。
林不觉立于正堂中央,左臂律骨青光内敛,鼎心已合三日,六品通脉境的修为竟一跃而至五品神照境!神魂如镜,内息如江,举手投足间,似有律令随行,连檐角冰棱都因他气息而微微震颤。然而,这新生的力量之下,却是蚀骨之痛——胸口一道青黑咒痕如活物游走,寒髓咒虽被鼎心压制,却已与经脉共生,每运转一次内息,便如万针穿心。
“司正。”苏小蛮快步走入,手中捧着一卷《新律试行细则》,声音低沉,“田亩赎买司已设于神京、洛州、扬州三地;市易关卡裁撤七成,商路已通;户婚案首例胜诉,妇人已归产。”
林不觉点头,接过细则,指尖拂过纸页,动作极轻,唯恐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成果。
“好。”他声音沙哑,“传令三地:赎买之田,优先分予失地老农;裁撤关卡,设‘市易巡检’,防豪强私设关卡。”
“是。”苏小蛮顿了顿,眼中含泪,“司正……真要走?”
林不觉望向堂外——天边微光初现,紫宸殿金顶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新律初行,如婴孩学步。”他声音平静,“若我倒下,无人扶之,必夭折。九阳还魂草,是唯一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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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白鹿书院。
书院后山,竹林幽深。沈知微立于竹亭中,素衣如雪,手中捧着一卷《蛮荒异志》,眼窝深陷,显然彻夜未眠。
“你来了。”她未回头,声音轻如叹息。
林不觉步入亭中,拱手:“沈姑娘。”
“不必多礼。”沈知微转身,眼中含泪,“《异志》载:青丘妖国,乃上古妖族遗脉,居北境万里荒原。其地有‘九阳还魂草’,十年一花,百年一实,可愈骨伤,解万毒。今岁,恰是开花之年。”
她将竹简递给他,指尖微颤。
“但青丘深处,人道气运稀薄,妖气纵横。”她声音低沉,“大胤立国三百年,文脉昌盛,律法森严,凝聚‘人道气运’如天幕,护佑疆土。妖族畏此气运,不敢南侵。然你若入青丘,气运护佑尽失,九死一生。”
林不觉接过竹简,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手。
“我知道。”他声音坚定,“但新律初行,百废待兴。若我倒下,律武司必废,新律必亡。此行,非为我,乃为天下。”
沈知微无言,只泪如雨下。
她忽然从袖中取出一物——青玉簪!
“此簪,乃我母遗物。”她将簪子插入他发髻,“簪中藏有‘清心咒’,可护你神魂,防妖气侵蚀。”
林不觉心头一热,拱手:“谢沈姑娘。”
“活着回来。”她转身,望向竹林深处,“我在神京,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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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皇城秘库。
景元帝负手而立,玄色龙袍在幽蓝灯下泛着冷光。秘库内寒气森森,三百六十盏长明灯焰色幽蓝,映得整座秘库如沉入深海的龙宫。
“你要去青丘?”景元帝开口,声音低沉,“可知青丘为何未犯我大胤?”
林不觉拱手:“因人道气运。”
景元帝点头:“大胤立国三百年,文脉昌盛,律法森严,凝聚‘人道气运’如天幕,护佑疆土。妖族畏此气运,不敢南侵。然青丘深处,气运稀薄,妖气纵横。你若入内,人道气运护佑尽失,生死难料。”
“臣知。”林不觉声音坚定,“然臣有鼎心在身,可聚律令之威,或可自保。”
景元帝沉默良久,忽然挥手:“来人,取‘人道印’!”
内侍捧出一物——人道印!
印玺非金非玉,乃以万民愿力凝成,通体乳白,刻“人道昌明”四字。印玺一出,秘库内寒气尽消,暖意融融。
“此印,乃大胤人道气运所凝。”景元帝将印玺递给他,“持此印入青丘,可挡三品高手全力一击。三次后,印力耗尽,生死由命。”
林不觉双手接过人道印,重若千钧。
“谢陛下。”
“林不觉。”景元帝忽然唤他,“若你回不来……新律,朕替你守。”
林不觉心头一热,单膝跪地:“臣,必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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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北境关隘。
风沙如刀,卷着黄尘扑面。关隘高耸,城墙斑驳,戍卒肃立,铁甲铿锵。林不觉裹着油布斗篷,立于关楼之上,望向北方——万里荒原,黄沙漫天,尽头处,黑云压城,妖气冲天。
“林司正。”赵铁山率边军送行,左臂伤势未愈,脸色苍白,“末将已遣斥候探路,青丘边境,有‘白骨林’,乃妖族试炼之地,白骨累累,寸草不生。”
林不觉点头:“多谢赵将军。”
“司正……”赵铁山咬牙,“末将愿率边军,护你入青丘!”
“不可。”林不觉摇头,“人道气运,护一人足矣。若大军入内,气运反噬,全军覆没。”
赵铁山无言,只单膝跪地:“末将……等司正归来!”
林不觉望向北方,眼神如炬。
他知道,
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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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神京律武司。
林不觉召苏小蛮、老周、阿骨朵议事。
密室无窗,唯烛火摇曳。
“我走后,律武司由苏小蛮暂代。”林不觉声音低沉,“田亩赎买、市易巡检、户婚案审,依细则施行。若有大案,可请御史台共审。”
“是。”苏小蛮拱手。
“老周,”林不觉望向老周,“你查旧档,寻永昌年间律典漏洞,备新律修订。”
“老奴领命。”老周低声道。
“阿骨朵,”林不觉望向阿骨朵,“你率赤狼部遗民,护商路,防豪强私设关卡。”
“末将领命。”阿骨朵按刀。
林不觉望向众人,眼神如炬。
“新律初行,如婴孩学步。”他声音坚定,“我若三月不归,尔等……继续推之。律若不行,我死不瞑目!”
众人齐声:“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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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北境关隘。
林不觉独行于关外,人道印悬浮于头顶,乳白光晕笼罩周身。关内,神京灯火如星;关外,荒原黑云压城。
他最后望了一眼神京方向,转身踏入荒原。
风沙扑面,
人道气运护佑渐弱,
妖气如潮,扑面而来!
此去蛮荒,
九死一生。
但为了新律,
为了天下苍生,
他,必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