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省产业园的机器日夜轰鸣,流水线吞吐着奠定行业地位的初代产品。但祁阳深知,在技术迭代日新月异的赛道,停留即是倒退。
“灏阳”研发中心,灯火通明的时间远比外界想象的更久。
韩教授带领的探索性小组,在经历无数次配方调整、结构模拟和近乎苛刻的性能测试后,终于在一个全新的“层状氧化物-聚阴离子复合体系”上,取得了实验室阶段的决定性突破。
初步的克级样品测试数据出来时,连一向沉稳的韩教授也忍不住用力推了推眼镜,对着屏幕反复确认了三遍。
能量密度,比现有已实现规模化量产的第一代产品,理论提升幅度稳定在百分之二十二到百分之二十五的区间!
更关键的是,在保持这种高能量密度的同时,初步的百圈循环测试显示,容量保持率依然坚挺地维持在百分之九十二以上。这意味着,它基本继承了第一代材料“长寿命”的优良基因,并未像某些技术路线那样,为了能量密度而严重牺牲循环稳定性。
“成功了!我们找到路了!”一位年轻的博士忍不住低呼,脸上是因长期熬夜和极度兴奋交织而成的潮红。
实验室里短暂地沸腾了一下,随即被韩教授抬手压下。
“冷静。”他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却异常清醒,“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是实验室克级样品的数据。距离最终产业化,中间还隔着合成工艺放大、成本控制、一致性保障这‘三座大山’。”
他指着屏幕上几个闪烁的红色参数标记。
“看到没有?目前的合成路线对前驱体纯度要求极高,反应条件窗口狭窄,且用到了一种昂贵的有机络合剂。成本初步估算,是现产品的三倍以上。这些问题不解决,它永远只能停留在论文里。”
尽管如此,这依然是“灏阳”自第一代材料成功产业化以来,在技术上最令人振奋的突破。它清晰地指向了一个更高性能、更具市场竞争力的未来。
韩教授连夜将整理好的实验数据和分析报告发给了祁阳。
第二天一早,祁阳在“创芯谷”办公室仔细审阅了这份沉甸甸的报告。他的目光在能量密度和循环性能的数据点上停留了很久,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他能感受到这份报告背后所蕴含的巨大潜力,以及那“三座大山”所带来的严峻挑战。
没有犹豫,他直接拨通了韩教授的电话。
“韩教授,数据我看了。这是一个里程碑式的进展。”祁阳的声音透过电波,清晰而坚定,“我决定,集中公司现阶段最优的研发资源,优先全力攻坚这个二代方向。”
他顿了顿,语速加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需要添置任何特殊的高温高压反应釜、原位表征设备,或者引进在计算材料学、高通量筛选方面的专家,直接打报告,我会特批。资金和资源,向这个项目无限倾斜。”
“同时,”他强调,“法务和知识产权团队从现在开始介入,配合你们。围绕这个新体系,进行全球范围的专利布局。不仅要覆盖材料成分和晶体结构本身,更要重点布局其独特的‘低温固相-气相辅助’的合成路径,以及可能在包覆、掺杂方面的创新点。我们要构建一个立体的、难以绕开的专利护城河。”
他深知,必须在“宏海能源”尚未完全消化第一代技术,或是在其他技术路线上取得突破之前,尽快将第二代产品从实验室推向产业化,才能持续保持“灏阳”在技术上的绝对领先优势,彻底打消市场因“宏海”入场而产生的观望情绪。
“启明深瞳”的2.0版本研发,同样进入了关键阶段。
新加入的产品副总裁展现了其卓越的专业能力,将原本缠绕在一起、依赖个别核心工程师的算法模块,清晰地分解成“图像预处理引擎”、“特征提取网络”、“动态自适应决策核心”等几个相对独立的产品化模块。
并为之设定了明确的开发节点、接口标准和验收规范。
这使得整个研发团队的效率显着提升,目标感更强。
张伟则将自己的主要精力,投入到了与那家德系汽车零部件巨头的全球供应商审核准备工作中。
这对于“启明深瞳”能否从一个成功的项目型公司,蜕变为获得国际顶级客户认可、具备持续产品化输出能力的平台型公司,至关重要。
他几乎住在了公司,带领团队一遍遍模拟审核流程,核对每一份技术文档的英文表述,确保万无一失。
就在这内外事务千头万绪、齐头并进的当口,祁阳接到了来自家乡小城的一个意外电话。
看着手机上跳动的“父亲”二字,祁阳微微怔了一下。这个时间点,父亲通常不会打扰他。
他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爸?”
电话那头,父亲祁建国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熟悉的关切,但底下似乎潜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和为难。
“阳阳,在忙吧?没打扰你工作?”
“没事,您说。”祁阳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
“就是……之前咱们家老厂区拆迁,那个拆迁办的孙主任,你还记得吗?挺胖,说话总笑眯眯的那个。”祁建国似乎在斟酌用词。
“有点印象。”祁阳的记忆里浮现出一个略显圆滑的中年干部形象。拆迁过程总体顺利,但一些小细节上,这位孙主任也曾试图拿捏,最终因祁阳态度明确且握有关键历史材料,才积极配合。
“他……他刚才来家里坐了坐,提了点水果,说是路过看看我。”祁建国的语气更加迟疑了,“聊了半天家常,最后……最后说,他有个侄子,今年刚大学毕业,学的是计算机,想来天海这样的大城市发展……”
祁阳瞬间明白了。他没有立刻接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父亲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和尴尬:“他知道你现在公司做得大,就想……就想问问,能不能让你帮忙,给他侄子安排个工作。我也知道这事让你难做,咱们不欠他什么……但人家毕竟上门开了这个口,我这边……”
祁建国没有再说下去,但电话两端的沉默,已经道尽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