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角:御书房】
从永宁宫返回御书房的路上。 那顶宽大华丽的龙辇之内充满了沉默。
萧昭远靠在御座之上,他闭着眼睛,眉头却紧锁着。他那张属于帝王的英俊脸庞布满了阴沉。
他的思维正不受控制地反复回响那个疯女人的疯言疯语,“……螺钿盒子……”“……苏夫人……她送来的……”“……奇怪的味道……”“……姓王的老奴才……”
这些毫无关联的撕裂词语,像一根一根最细小却又无比坚韧的毒刺,深深地扎进了他那颗最多疑的心里,让他坐立难安寝食不宁。他有一种极其强烈的直觉,这些话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隐藏着一个他绝对不能也绝不会去接受的可怕真相。他发现这些线索太乱了,就像一团被猫彻底抓乱的毛线,他根本理不出一根线头的头绪。
在他对面的霜妃(许in林),则将那副“受惊的善行的”无辜宠妃形象扮演得淋漓尽致。她一直低着头,双手紧紧地绞着手中的丝帕。那张绝美的脸部满是因那场“剧怕”而残留的惊魂未定与深沉的“同情”。她一言不发,仿佛也沉浸了那巨大的冲击中。
……
终于龙辇在御书房外停了。
“陛下。”霜妃(许in林)先走前一步,她对着依然坐在辇中沉思的君王,用一种充满了“警惕”的语气轻声说道,“夜已深了。陛下还请早点安歇吧。”“今日之事……想来也只是故皇后她……她病得久了神志不清胡言乱语而已,陛下不必放在心上。”
她越是这么“劝”,萧昭远心中的那份怀疑便越是类似于被浇上了热油的火焰一般,疯狂地滋生了。
他从龙辇上走过去,没有回自己的寝殿。而是一言不发地径直走入了那灯火通明的御书房,仿佛用那堆积如山的奏折来麻痹自己那颗乱成一团的心。
霜妃(许in林)自然也默默地跟了进去。她没有再多说半句“劝慰”的话,她只是像往常一样安静地走书案,开始为他研墨铺纸,将一个最体贴的“红颜知己”的角色扮演得天衣无缝。
他萧昭远在龙案之后坐下,他随手拿起文件奏折,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海中依然回响着那几个魔咒一般的词汇。
他终于再也忍无可忍了,他猛地一掌狠狠地拍在了龙案上。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暴躁兽,在御书房内来回地踱着步。
“‘螺钿盒子’……‘奇怪的味道’……‘王公公’……”他嘀咕自语,“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关联?!”
就在此时那个一直安静的墨研的霜妃(许in林),就像被他打扰到的那样惊慌,用一种致命的胆怯的试探般的语气,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陛下……”“臣妾……臣妾斗胆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萧昭远现在正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
“是。”霜妃(许in林)简直被吓跳了,连忙跪了。“臣妾只是听故皇后方才提到了‘螺钿盒子’。”“便不受控制地想起了一个人……”“臣妾入宫时日尚短见识浅薄。或许是臣妾想多了。还请陛下恕罪。”
“你想起了谁?”萧昭远的脚步猛地一声。
“臣妾……想起了苏夫人。”霜妃(许in林)的声音细如蚊蚋,“臣妾刚入宫时,苏夫人曾以长辈的身份召唤见过臣妾一次。”
“当时她便赏了臣妾一个精美精美的螺钿妆匣。” “臣妾还听宫里的老人们说。这京城珍品看起来再没有人比苏夫人更喜爱这种华而不实的物品了。她府上的库房里存着上百个这样的螺钿盒子呢。”
她这番说得何其“无心”,又是何等的致命,它就像一道闪电,瞬间便将那条毫无关联的线索精准地串联起来,螺钿盒子等于苏夫人。
萧昭远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他想起来了,他想当年许倾寰被打入冷宫之后,苏夫人确实曾以“安抚后宫”为名大肆赏赐过六宫嫔妃,赏的是她最爱的螺钿盒子。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有些急促了, “那……那个‘奇怪的味道’呢?”他追问道。
“味道?”霜妃(许in林)的脸上勾起了努力回忆的神情,“臣妾愚钝,不知故皇后所指为何。”
“臣妾只记得,那日在苏夫人的殿中,闻到过一种很独特的香气。”“那香气不似花香,也不似独特的熏香。却清香凛然。”臣妾当时好奇曾地问过一声, “苏夫人说,那是她们苏家从江南祖宅传下来的秘方名叫‘七里香’。平日里专门用于熏制衣物保养书画,有防潮防虫之奇效。”
“——七里香!”萧昭远脱口而出,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这个味道他也记得,当年苏念微的身上便总是带着这股独特的清冷气息。他一直以为那是名贵的熏香。却没想到那竟是苏家的消毒剂。一个由苏夫人赏赐的盒子,一个沾染了苏家熏染的盒子,这里面所有的联系已经不言而喻了。
“王公公……”他几乎是从牙缝里犯了最后一条线索的名字。
“王公公?”霜妃(许in林)的脸上露出了更加“茫然”的神情,“陛下恕罪。臣妾入宫时日尚短,其实不知宫中竟还有这样一位公公。”
“不过……”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陛下有疑问,何不去查一查内务府当年的‘奴才名录’呢?”
“凡在宫中当差的奴才,或生死,上面都会有详细的记载。”
一语惊醒梦中人。 “王福!”萧昭远猛地对着殿外高声喝道。“去!给我去内务府的档案库!将承安元年到承安三年所有坤宁宫的奴才名录都给我勘来!”
“是陛下!”
一场在深夜展开的紧急调查开始了。
半个时辰之后,王福捧着一堆落满了尘土的泛黄册子,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
萧昭远一把将那本册子抢了过来,他甚至顾不上那上面那厚厚的尘土,便一页一页地疯狂翻找起来。终于他在那密密麻麻的名字里找到了那个他要找的名字。
“——王德。宁宫库房掌事太监。”而那名字的后面,还有一行用朱笔写下的小字。“——承安二年冬于井中失足溺亡。”在这行小字的旁边,还有另一行更小的墨笔注解。“——此人乃苏氏夫人陪嫁家奴,于先帝三十七年入宫。”
……
当这行字映入萧昭远眼帘的那一刻,他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最后仿佛有什么最重要的东西彻底唤醒了。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都完美地闭环了,一个由苏夫人赏的螺钿盒子,一个沾染了苏家凸显“七里香”的盒子,一个由苏夫人的陪嫁家奴“王德”经手的盒子,一个在“巫蛊案”爆发后便立刻“意外”身亡的关键人证。
不过真相已经不能再清楚了,那是一场由苏家从头到尾精心策划的构陷。一场以后宅妇人为主导,将他这个大魏天子将他亲手封的皇后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天大阴谋。
“啊——!”一股羞辱与愤怒就像是最滚烫的岩浆从他的胸腔里剧烈爆炸,他仰起头,发出一声不像人声的充满了无尽杀意的怒吼。
他再也没有看一眼那还跪在地上的瑟瑟发抖的霜妃(许in林)。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殿外走去。他那身黑色的龙纹服常在夜风中翻飞,如同一尊从地狱之中走出的真正的阎罗。
霜妃(许in林)看着他那离去的背影,脸上找到了恰到好处的“忧虑”与“恐慌”。“陛下!陛下你去哪儿?!”她追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