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新的壮丁(流明:?)加入,博士的搓船项目进展越发喜人起来。
虽然造船厂里那些稍微精密些的发动机,早已在时光与海风的侵蚀下变成了一堆无法修复的废铁,但基于最基础的锅炉和蒸汽原理的动力系统,结构相对简单粗暴,在经过博士和流明联手检修、Logos用咒文进行关键部位的结构强化后,竟然奇迹般地恢复了部分功能(蒸汽朋克爱好者狂喜)。
成功搭载上这套勉力修复的蒸汽动力系统后,博士秉持着“有备无患、多重保险”的原则,又指挥众人加装了古老但可靠的备用划桨,以及一面用各种虫蛀、破损的帆布碎片精心拼接而成的、充满补丁风格的风帆。最后,还安装了一套纯粹机械动力的手动排水系统,作为所有动力全部失效、遭遇最极端情况(比如被海嗣围攻导致船体破损进水)下的最后挣扎手段。
流明刚开始接触这群人时,内心充满了警惕,时刻处在一种“这些人行事诡异,手段莫测,到底是不是邪教分子?他们造这艘船究竟想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的惊恐揣测中。
但当他真正上手,接触到那些冰冷的金属、复杂的管道和充满挑战性的技术难题时,潜藏在他血脉深处的、属于工程师的灵魂逐渐被唤醒。
那些曾经只存在于父母泛黄笔记上的理论、图纸和构想,如今正在他自己的手中一点点变为触手可及的现实。这种巨大的成就感和创造欲,如同最醇厚的美酒,让他渐渐沉醉其中,不知不觉就全身心投入到了这项“深不见底”的搓船大业之中,甚至把自己最初来这里的目的都抛到了脑后。
当锅炉被成功点燃,黝黑的煤块释放出炽热的能量,驱动着古老的蒸汽机发出沉重而有力的喘息,并通过传动轴带动船尾的螺旋桨,在滑道的水流中掀起第一股浑浊的浪花时——整个“工匠组”再次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这一次,不再是某个部件的测试成功,而是意味着这艘凝聚了众人心血、名为“黑灯号”(博士起的什么鬼名字)的手搓渔船,真正具备了下水试航的资格!
w抱着胳膊,冷眼旁观着那几个最初被抓来时惊恐万状、如今却因为船能动起来而兴高采烈的“俘虏”,完全无法理解他们的脑回路,忍不住对旁边的阿米娅吐槽:“他们是不是这里都有点问题?”她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被人抓了壮丁,强迫干活,还能干得这么开心?”
阿米娅看着甲板上兴奋地讨论着蒸汽压力与螺旋桨转速的棘刺、极境和流明,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我想……或许因为他们骨子里,都是伊比利亚人吧。即使出海早已是上上辈人模糊的记忆,甚至变成了某种禁忌,但向往大海、渴望征服海洋的基因,或许一直都埋藏在他们的血脉深处,从未真正熄灭过。”
这艘命运多舛的“黑灯号”第一次正式“下水”试航,就上演了一场小小的意外插曲:
按照分工,棘刺和极境一左一右,负责将渔船稳稳地推上预先清理好的滑道;博士蹲在船舱里,全神贯注地监控着锅炉压力表和蒸汽机的运行状态;Logos则手持骨笔,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船体各处的拼接缝隙,尤其是水线以下的部分,随时准备用咒文加固可能出现的漏水点;而流明则负责在船尾拉着那根粗粝的纤绳,正小心翼翼地将绳子的另一端固定在船台坚固的系缆桩上。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那具一直被安静放置在一旁的金属棺材里,被麻醉的何塞·海嗣化不知为何突然提前苏醒,或许是感受到了近在咫尺的海水气息,开始猛烈地、毫无规律地敲打起棺壁!“哐哐哐”的巨响在相对封闭的滑道空间内回荡,格外吓人。
正全神贯注固定纤绳的流明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浑身一哆嗦,脚下一滑,伴随着一声短促的惊叫,整个人连同手中尚未系紧的纤绳,一起栽进了刚刚灌满海水的、冰冷滑道中!
“噗通!”
棘刺反应极快,他一眼就看出流明在水里挣扎的姿态完全就是个旱鸭子(一个阿戈尔居然是旱鸭子,这说出去谁信?),立刻松开了推船的手,一个箭步冲过去想要把他拉上来。
然而,他这一松手,另一边的极境一个人根本支撑不住船体的重量和滑道的倾斜度。只听“哗啦”一声水响,“黑灯号”如同脱缰的野马,水灵灵地、义无反顾地顺着滑道朝大海的方向滑了出去!
船上的博士和Logos只觉得船身猛地一倾:“?!”
眼看这艘“黑灯号”的处女航就要以“无人驾驶、直奔大海”收场,千钧一发之际,一直静立在船台边缘的斯卡蒂动了。她甚至没有助跑,只是腰肢一拧,那柄巨大到夸张的船锚便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声破空飞出,精准无比地钩住了“黑灯号”即将完全滑入海中的船尾!
“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斯卡蒂双脚如同生根般钉在船台上,双臂猛然发力,依靠着深海猎人那非人的恐怖力量,竟然硬生生将这艘已经获得了一定初速度的小渔船,又从滑道里给拖了回来!
一场可能演变成提前出海、甚至船毁人亡的意外,总算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虚惊一场之后,随之而来的庆祝,不免带上了几分心有余悸。博士第一个反应过来,用力鼓起掌来,但环顾四周,发现其他人还都处在愣神状态,一时无人响应。
流明被棘刺从水里捞出来,呛咳着,惊魂未定地看着被斯卡蒂拖回来的船,声音发颤:“成……成功了?”
“嗯,从结果来看,船体结构基本经受住了考验,”博士摸了摸下巴,思忖道,“就是不知道真正到了海上,能安全航行多远……看来甲板上还得再配几艘小型救生艇,以防万一。另外,乔迪啊,”他转向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流明,语气诚恳地建议,“你是不是……应该抽空学一下游泳?”
作为一个在大学时期被50米自由泳体育考试反复折磨、差点挂科的“内陆旱鸭子”,博士此刻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水性居然不是在场所有人中最烂的!一股莫名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流明:……
一旁的斯卡蒂看着博士和流明,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她心里默默想道:就这两人就算学会了游泳,以他们这点体能,真掉进如今这片危机四伏的大海里,恐怕也只会从“陆地点心”变成“海上零食”,最终归宿依然是喂海嗣……
“博士,”趁着这欢快气氛,棘刺不动声色地靠近博士,压低声音提议道,“我之前在探索2号车间的时候,发现里面存放着很多深水钓竿。我仔细检查过,其中一些保养得还不错,应该还能用。”
“嗯……钓竿?”博士闻言,陷入了思考。
“或许……可以在必要的时候,作为中距离的牵制或攻击武器使用。”棘刺面不改色地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符合当前紧张氛围的理由。
这个理由果然成功说服了博士,“有道理,海上情况复杂,多一种攻击手段总是好的。行!也挑选一些状态最好的,装载上船!”
……
就在博士一行人沉浸在“黑灯号”初步成功的喜悦中时,远在伊比利亚另一处隐秘之地,一口被苔藓和岁月覆盖的古井旁,凯尔希与伊比利亚的圣徒卡门,正在进行着一段日后被载入泰拉史册的、关于“世界”概念的着名对话。
“大地。”
这个词通常用来描述泰拉人目力所及、赖以生存的土地。但在此刻的语境下,它似乎显得有些狭隘了。是否应该存在一个更加宏大、更加包容的词汇,来囊括脚下坚实的土地、头顶无垠的天空,乃至诸国知之甚少、充满神秘与危险的浩瀚海洋?
“凯尔希,这样一个词汇,它存在于人类思想的哪个角落?”卡门深邃的目光看向凯尔希,带着探寻。
“世界[古萨卡兹语]。”凯尔希几乎没有犹豫,用一种古老而晦涩的音节,清晰地回答。
“我以为你会说‘世界[萨尔贡语]’。”卡门说,“当你写信给我,请求我特批一个伊比利亚人返回他自己的祖国时,我就预感到,你迟早会亲自来到这里,站在我的面前。”一个伊比利亚人想要回到自己的国家,居然需要审判庭的最高特许,这件事本身,就充满了荒诞的幽默感。“那么,凯尔希,你这次前来,究竟带来了什么?”
“相关的技术资料,我已经通过安全渠道转交给你了。”凯尔希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
“我看过了。那位如今在泰拉学术界炙手可热的源石学者,在《自然科学》上发表的最新论文,确实石破天惊。”卡门的声音带着历史的厚重感,“但是,这和我们伊比利亚,又有什么直接的关联呢?我们曾经确实是科学与技术的先驱,引领过一个时代……但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借助源石的量子纠缠现象,构建起一套不受地理距离限制的实时通讯系统,”凯尔希一针见血地指出,“你应该很清楚,这对于如今信号隔绝、灯塔寂灭的伊比利亚,意味着什么。”
“灯塔寂灭之后,我们再也不能像先辈那样,扬帆远航。双月的光芒晦暗不明,群星的运行轨迹混乱而无序,它们都无法为船只指引可靠的方向。”这个问题,卡门已经在无数个不眠之夜里,思考过太多次。
他继续说:“但是……如果每一艘出海的船只,都携带着互相处于纠缠态的源石碎片……那么,我们的船队本身,不就成为了彼此在茫茫大海上最可靠的‘锚点’与‘坐标’了吗?我们将在广阔无垠的海面上,织就一张无形的、由信息构成的大网。在这张网上,每一个节点都不会彻底迷失方向……”
“恕我直言,卡门阁下。处于纠缠态的源石碎片,其本身并不能用来互相定位——它们之间的信息传递,并非依靠传统的电磁波。你的理解,恐怕出现了一些偏差。”凯尔希冷静地指出了卡门构想中的技术误区,“但是,如果在此基础上,再配合每艘船上搭载的小型信号中转站或增强器……”她说到这里,自己也陷入了短暂的思考,似乎在推演着某种可能性。
“这样一幅美好的图景……真的有实现的可能吗?”这位活了太长年岁、见证过太多兴衰的老人,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轻声问道,“凯尔希,这个问题,在当今的泰拉,我应该去问谁,才能得到最权威、最肯定的答案?”
凯尔希抬起眼,目光似乎穿透了空间的阻隔,望向了某个特定的方向:“最能回答这个问题的,当然是与这项技术息息相关的博士本人。”
“博士。”卡门低声重复着这个在泰拉高层中已然不算陌生、但依旧显得颇为怪异的名字。即使相对闭塞的伊比利亚审判庭,也偶尔会听到关于他的种种传闻。“那么,这位博士……他现在人在何处呢?”
……
博士正兴致勃勃地和棘刺一起,在2号车间那堆积如山的渔具里,挑选着合适的深水钓竿。
作为一名不折不扣的内陆旱鸭子,博士却在摸到这些做工精良、充满韧性、仿佛蕴含着海洋力量的远洋钓竿时,感觉到某种沉睡在血脉深处的、奇怪的“本能”正在苏醒。他不由得想到,如果没有这次莫名其妙的穿越,或许在原本世界的将来某一天,他也会无可避免地觉醒这种血脉,然后成为一个光荣的、风雨无阻的钓鱼佬吧……
“筋线轴鱼竿,优点是收线非常快;钢腱钓竿,强度更高,适合捕捞大型鱼类,”小渔船能够搭载的鱼竿有限,博士正在举棋不定,“深海鱼竿适用于20米以上的深度,火山鱼竿搭配的钓线不会在热流中变形……”
“如果从‘攻击性’和‘实用性’综合考虑,鱼枪这类带有一定杀伤力的装备,是一定要带的。”棘刺在一旁冷静地分析,充当着参谋的角色,“至于鱼竿的搭配……或许钢腱钓竿和深海鱼竿的组合会比较均衡?一个应对大体型目标,一个覆盖深水区域。”
斯卡蒂抱着她的船锚,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两人一本正经地讨论着用钓竿“攻击”海嗣的可能性,再次陷入了欲言又止的状态:……
从他们这种闲得蛋疼的行为不难看出,“黑灯号”的建造和初步测试已经圆满完成,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而他们所欠的这阵“东风”,正是极境负责攻坚的信号发射和放大装置。
虽然博士一再安慰他,说食物罐头还能再支撑一段时间,让他不要过于着急,以免过度使用源石技艺导致矿石病加重,那就得不偿失了——但肩负着“技术核心”重任的小鸟,还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山大。
尽管博士从未向他详细描绘过完整的计划蓝图(博士表示并没有这种东西……),但极境凭借着自己丰富的想象力和对博士的信任,坚信收复“伊比利亚之眼”、重建指引方向的灯塔、乃至最终从海嗣手中收复整个大海,都只不过是博士宏大史诗中早已规划好的一小部分!
如此伟大、关乎伊比利亚国运甚至泰拉未来的事业,如果关键一环卡在了自己这里,导致全盘计划失败,那他极境岂不是要成为伊比利亚的千古罪人?
造船时期那种带着新奇和探索的轻松心态一去不复返。在发现自己变成了整个计划链条中的决速步骤后,极境一下子变得无比焦虑起来。他每天废寝忘食地捣鼓着博士交给他的那个简陋的“源石爪机”,因为长期睡眠不足,眼眶周围逐渐挂上了浓重的黑眼圈,那副沉迷其中、不可自拔的模样,仿佛史前时代的网瘾少年。
博士几次劝说未见成效后,无奈之下,只好将Logos派去给他帮忙,希望Logos在源石技艺与古老咒文之间转换应用的深厚造诣,能够为极境提供一些新的思路和突破方向。
“博士是通过能量涨落写入和读取信息,”这一点,Logos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和研究,已经基本摸清了原理,“不如我们换个思路——由我先行介入,将这种独特的能量涨落模式,‘翻译’或‘转换’成一种更易于被你的源石技艺识别和放大的、特定频段的电磁波信号。然后,再由你接手,对这种电磁波信号进行极限放大。”
两人一拍即合,立刻投入了紧张的实验。在经历了若干次频率失调、振幅失控、信号畸变等等失败之后,他们再次小心翼翼地调整了各项参数,怀着忐忑的心情,进行了又一次尝试。
“这次又是什么问题……等等,不对!”极境原本已经做好了再次失败的准备,但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呆滞了一下,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Logos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常:“怎么了?”
“我……我感觉到了!”极境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我的源石技艺被触发了!非常清晰!就在刚刚那一瞬间!”
“成功了?”Logos闻言,还没来得及感到兴奋,就跟着一起呆滞了,“等等,你的意思是……就在我们说话的功夫,那条测试讯息……已经发出去了?!”
“啊这,”极境眨了眨眼,看了看那台似乎毫无变化的“源石爪机”,“大概、应该、可能是……已经发出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