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黑色悬崖向南跋涉了大半天,在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瑰丽金红时,他们终于看到了老掘口中的那个小渔村。
村子比想象中更小,更破败。几十座歪歪扭扭的、用礁石、朽木和破烂渔网搭建的棚屋,簇拥在一个勉强能避风的小海湾里。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鱼腥味、海藻腐烂的味道和柴火烟味。几条破旧的小渔船随意地搁浅在粗糙的沙滩上,几个皮肤黝黑、面容粗糙的兽人渔民正在修补渔网,看到这三个陌生的、衣衫褴褛的“少年”靠近,都投来或好奇或警惕的目光。
明窈能感觉到,这些目光大多集中在赫夜身上——他那即使刻意收敛也难掩凶戾的狼族气息,以及肩头渗血的伤口,在这种封闭的小地方格外扎眼。
她不动声色地将云糕往身后拢了拢,自己上前一步,用伪装后的沙哑嗓音,向一个看起来年纪稍长、正在抽着旱烟的老鱼人打听:“老伯,请问哪里可以借宿?我们……迷路了。”
老鱼人掀了掀眼皮,浑浊的鱼眼在三人身上扫过,吐出一口辛辣的烟雾,用生硬的通用语说道:“外来的?村子小,没客栈。想住,去找‘独眼’,他那破船屋偶尔收留外人,不过……”他顿了顿,意有所指,“价钱不便宜,规矩也多。”
独眼?听起来就不是善茬。
明窈道了谢,按照老鱼人指的方向,走向海湾最偏僻的一个角落。那里果然停着一艘比其它渔船稍大些、但也更加破旧的船屋,船体上满是修补的痕迹,桅杆折断了一根,用粗绳勉强固定着。船头坐着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瞎了一只眼睛、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疤痕的海象兽人,正用一把小刀慢条斯理地削着一块木头,另一只完好的眼睛如同鹰隼般锐利地打量着走近的三人。
“什么事?”独眼的声音如同被砂纸磨过,带着海风般的粗粝。
“听说您这里可以借宿。”明窈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我们付钱。”
独眼的目光在赫夜身上停留片刻,又扫过明窈和被她半掩在身后的云糕,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三个人?可以。一晚,一个银币。提前付。不准惹事,不准打听不该打听的,晚上不准出船舱。同意就上来,不同意滚蛋。”
一个银币!这简直是抢劫!明窈身上所有的钱加起来,也住不了几晚。
但她没有讨价还价,默默数出一个银币,递了过去。眼下,一个相对安全的落脚点比钱更重要。
独眼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似乎没料到这看起来穷酸的小子如此爽快。他接过银币,在手里掂了掂,随手塞进腰间的皮袋,侧了侧身,让出登船的跳板:“最底下的货舱,自己找地方。里面有桶淡水,别浪费。”
货舱阴暗、潮湿,堆放着一些散发着鱼腥和霉味的杂物,但至少能遮风挡雨,比露宿荒野强得多。
安顿下来后,明窈让赫夜休息养伤,自己则带着云糕,再次走出船屋,在村子里看似随意地闲逛起来。她需要了解这里的情况,打听关于出海、关于圣城的信息,更重要的是,看看是否有“蓝湖星”或“暗影殿”的踪迹。
村子很小,信息却很杂乱。她从几个在补网的渔民零碎的闲聊中,拼凑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这里确实是帝国版图上毫不起眼的边缘角落,连正式名称都没有,渔民们大多以捕捞一种名为“银梭”的小鱼为生,偶尔也会冒险去稍远的海域采集珍珠或某些特殊海藻,换取生活必需品。
关于出海,渔民们提及最多的是危险——变幻莫测的天气、深海中潜藏的巨型海兽、以及……最近海上不太平,据说有商船莫名失踪。
至于圣城,大多数渔民只是将其视为遥远传说中的神话之地,摇头表示从未去过,也不知道具体方位。只有一个喝得醉醺醺的老龟兽人,嘟囔着“人鱼……歌声……迷雾……”,便被同伴拉走了。
明窈注意到,村子里除了渔民,还有一些行踪诡秘、气息与普通渔民格格不入的身影。他们大多遮掩着容貌,在村子角落进行着低声而快速的交易,交换着一些明显不属于渔村的物品——武器、能量晶石(并非黑色晶石)、甚至是一些被封存的卷轴。
这里,显然不仅仅是渔村,更像是一个非法的、小型的灰色交易点。
当她试图靠近一个正在交易能量晶石的摊位时,那摊主,一个眼神阴冷的蛇兽人,立刻警惕地收起了东西,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明窈识趣地退开,心中却更加确定。这个地方,鱼龙混杂,消息灵通,但也危机四伏。
傍晚,她带着用最后几个铜角换来的黑面包和咸鱼回到船屋。赫夜的伤口在鳞片和草药的共同作用下,好转了不少,但脸色依旧苍白。云糕饿坏了,小口小口地啃着坚硬的面包。
“怎么样?”赫夜低声问。
“这里不简单。”明窈将面包分给他,压低声音,“有黑市交易,可能有我们要的消息,但也很危险。‘蓝湖星’和‘暗影殿’的踪迹暂时没发现,但不能掉以轻心。”
她拿出那枚“海神泪”鳞片,鳞片在昏暗的船舱里散发着柔和的虹光,指向大海的方向依旧明确。“我们需要船,需要能穿越无尽海、前往圣城的船。但这需要很多钱,或者……别的代价。”
她看着赫夜肩头的伤,又看看乖巧的云糕,眼神凝重。前路依旧迷茫,而他们几乎弹尽粮绝。
就在这时,船舱外传来了独眼粗哑的嗓音:“小子,出来一下。”
明窈心中一凛,示意赫夜和云糕保持安静,自己整理了一下衣袍,走了出去。
独眼依旧坐在船头,手里把玩着那把削木头的小刀,独眼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幽深:“听说,你在打听去圣城的路?”
明窈心脏猛地一跳,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好奇。”
“好奇?”独眼嗤笑一声,“拿着人鱼族信物的人,会对圣城只是‘好奇’?”
他果然认出了鳞片!明窈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独眼似乎看穿了她的戒备,摆了摆手:“别紧张,老子对你们那点破事没兴趣。不过,想找去圣城的船,光靠那点银币可不够。”他顿了顿,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正巧,老子接了个活儿,缺几个‘帮手’。看你们几个小子还算有点胆色,怎么样,有兴趣赚笔快钱吗?够你们付一段时间的船资了。”
明窈看着他:“什么活儿?”
独眼咧嘴,露出被烟草熏得发黄的牙齿,笑容里带着一丝血腥气:
“帮老子,‘清理’掉几头不听话的……‘海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