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鳍集在后视中急速远去,化作地平线上一团模糊的阴影。
明窈三人不敢停歇,沿着浑浊的河岸,向着荒野深处亡命奔逃。直到星月黯淡,天光将明,身后再无任何追踪的迹象,他们才敢在一片茂密的、散发着奇异辛辣气味的紫色芦苇丛中停下,瘫倒在地,大口喘着气。
赫夜身上添了几道新伤,最深的一处在肩胛,皮肉翻卷,是被能量武器的余波扫中,此刻正火辣辣地疼。他闷哼一声,靠着一块石头坐下,狼耳因疼痛而微微颤抖,但眼神依旧警惕地扫视着来路。
“哥哥……”云糕吓坏了,小脸煞白,紧紧抱着明窈的腿,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他那被伪装过的小角上,泥灰混合着汗水,显得更加狼狈。
明窈胸口剧烈起伏,不是因疲惫,而是因那近在咫尺却失之交臂的手稿碎片,以及拍卖场中骤然出现的狐酥玉和神秘黑袍人。“蓝湖星”的执法队来得太快,太巧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先查看赫夜的伤势。看到那焦黑的伤口,她眼神一沉,撕下相对干净的里衣下摆,用随身水囊里所剩无几的清水为他清洗。
“忍一下。”她的声音低沉,动作却异常利落。清凉的水缓解了些许灼痛,赫夜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幽绿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明窈。
处理完伤口,明窈才靠坐在赫夜身边,从贴身衣袋里,小心翼翼地将那张从山羊角那里得到的、皱巴巴的纸片取了出来。之前只是粗略一看,此刻在稀薄的晨光下,她看得更加仔细。
纸片上的符号扭曲而古老,与她所学的兽世通用文字截然不同。旁边那个模糊的简图,之前只觉得像植物或器官,此刻结合拍卖师提到的“古老血脉”,她越看越觉得……那像是一个能量回路,或者说,是某种生命形态的精神力流转路径?
“拍卖场那份,和这个一样。”赫夜忍着痛,哑声说。他也看到了。
明窈点头。这不是巧合。山羊角、第七区管事巴顿、乃至可能存在的更高层势力,追捕她这个“纯血样本”,恐怕都与这手稿上记载的东西有关。
“啾……”啾啾从她领口钻出,小脑袋凑近纸片,黑豆眼眨了眨,忽然用意识叫道,“窈窈!鸟……鸟好像感觉这纸片在……在发烫?不是真的烫,是……是那种精神力共鸣的‘烫’!”
明窈心中一动,立刻集中精神,将那一丝微弱的精神力缓缓探向纸片。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震鸣响起!
纸片上那几个扭曲的符号,骤然在她“眼”前放大、旋转,散发出微弱却坚定的淡金色光芒!与此同时,她脑海中仿佛被针扎了一下,涌入了一些极其破碎、模糊的画面——无尽深邃的蔚蓝,如同最纯净的海水……点点柔和却永恒的洁白光辉,如同海底的珍珠……还有一道模糊的、修长的、带着悲悯与威严的影子……
这感觉转瞬即逝,明窈猛地收回精神力,额角渗出细汗,心脏狂跳。
“怎么了,主人?”赫夜立刻察觉她的异常。
“……没事。”明窈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看向啾啾,“你感觉到了什么?”
“鸟……鸟好像看到了一片很大很大的蓝色!”啾啾用小翅膀拍着脑袋,“还有……很好听很好听,但是听不懂的歌声……像是……像是……”
它努力搜索着传承记忆里的词汇,最终不太确定地吐出一个词:“……像是‘圣城’的气息?”
圣城?
明窈立刻想起地理简析上关于兽人帝国权力中心的记载——位于无尽海深处的圣城塞壬,由神秘而强大的人鱼族守护,是帝国精神和力量的源泉,也是最高祭司的所在地。
人鱼祭司……七王夫之一……
难道这手稿,指向的是圣城?那位因预言而关注她的人鱼祭司,是否也与此有关?
这个念头让她呼吸一滞。
如果这一切的背后牵扯到圣城,那这潭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
“我们必须去圣城。”明窈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之前的迷茫和被动被一扫而空。那里可能有答案,可能有摆脱追捕的力量,也可能有……她穿越至此的真相。
赫夜没有任何异议:“好。”
云糕虽然不懂,但也用力点头:“跟哥哥走!”
明窈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张看似不起眼的纸片上。
这不仅仅是被追捕的根源,或许,也是他们通往强大的钥匙。
她小心翼翼地将纸片收好,仿佛捧着烫手的山芋,也捧着唯一的希望。
“先离开这里,找个安全的地方,弄清楚这东西到底怎么用。”
晨光刺破云层,照亮了三张疲惫却坚定的面孔。
“不行,”她对上赫夜担忧的目光,摇了摇头,“需要更强的力量,或者……更直接的指引。”
话音刚落,她怀里的纸片突然无风自动,轻微震颤起来,散发出比之前更明显的温热。与此同时,啾啾也猛地抬起头,黑豆眼瞪得溜圆:“窈窈!有东西!在靠近!很……很柔和,但是很强的力量!”
赫夜瞬间弹起,挡在明窈和云糕身前,龇牙看向芦苇丛深处,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明窈也握紧了藏在袖中的金属刺,屏息凝神。
芦苇被一只骨节分明带着些许浅蓝色鳞片的手轻轻拨开。
一个身影缓步走出。
他穿着一身简单的亚麻色长袍,身形修长,气质干净温润,与水泽的潮湿污浊格格不入。他有着水蓝色的长发,容颜清俊出尘,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清澈温和,仿佛能包容万物。
正是曾在流放之地,为云糕治病的治愈师——云渡。
他的目光掠过浑身戒备,伤痕累累的赫夜,落在被护在身后的明窈身上,在她那双即使沾染污垢也难掩灵动的眼睛上停顿了一瞬。
“又见面了,‘么么’。”他的声音如同清泉流淌,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看来,你们遇到了一些麻烦。”
赫夜的敌意丝毫未减,他记得这个人,也记得主人似乎并不完全信任他。
明窈心脏微紧,面上却维持着镇定,甚至刻意流露出一丝属于“傻么么”的茫然和警惕:“你……你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