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玉石店老板,眼睛滴溜溜转着,上下打量他几眼,堆起满脸笑。
“兄弟,来沧澜古城玩的?”
“看看我这玉镯,正宗缅北料子,从鹿鸣自然保护区那边费尽周折运过来的,绝对稀罕。”
玉石店老板掂着一只绿莹莹的镯子,唾沫横飞地吹嘘。
“戴这玩意儿,不光能治糖尿病,连高血压都能稳住。”
“买一个回去送老妈,或是给领导亲戚,多有面子?”
玉石店老板见陈青云不搭腔,没有动心,又从柜台里摸出块祖母绿,凑得更近了。
“不喜欢玉镯?那看看这个。”
“这物件比黄金还保值,传三代都没问题,到时候能卖大价钱。”
陈青云只觉得荒谬,正想转身离开。
玉石店老板突然手一松,手中的玉镯狠狠砸在地上,碎成好几瓣。
紧接着,玉石店老板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拔高嗓门,对着周围大喊大叫。
“你这外地人怎么回事?不买就不买,凭什么把我玉镯撞掉地上?”
陈青云彻底愣住了,这哪跟哪?
刚想开口辩解,却被玉石店老板死死拦住去路。
“撞碎了我的东西,想赔钱就走?没门……”
“今天不把这玉镯的钱赔了,你休想踏出沧澜古城一步。”
玉石店老板的话音刚落,隔壁几家玉器店的店主就像闻着血腥味的鲨鱼,呼啦啦围了上来。
眨眼间,陈青云就被堵在中间,七嘴八舌的叫嚷声裹着唾沫星子砸过来。
“外地人怎么回事?撞碎东西还想赖账?”
“在沧澜古城,没这规矩……”
“赶紧赔钱,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陈青云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强买强卖也就罢了。
竟还玩起这种下三滥的讹诈手段?
攥紧拳头,正想亮明身份,手腕却被苏振山死死拽住。
“别冲动。”
苏振山压低声音,语气带着警告,“你刚到任,这里的水深得很。”
“这群人敢这么明目张胆,背后肯定有人撑腰。”
“先破财消灾,等你站稳脚跟,有的是机会收拾他们。”
说罢,苏振山转向玉石店老板,强压着怒气询问。
“这碎镯子,我们赔,开个价吧。”
玉石店老板脸上的横肉,立刻堆成笑,“看你们是外地朋友,我也不讹人,打个折。”
“这镯子没碎之前,三十五万,现在碎了,给二十万就行。”
“你他妈抢钱呢?”苏振山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就这破石头,值二十万?”
“话可不能这么说。”老板梗着脖子,理直气壮。
“我们店的玉镯都是成对卖的,你碎了一只,另一只就成了废品。”
“二十万,少一分都不行。”
苏振山气得浑身发抖,示意陈青云别低调了,赶紧亮身份,不然真要掏这二十万。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略带沙哑的女声,突然从人群外传来。
“咦……这位,莫非就是今天到任的鹿鸣自然保护区管理局陈局长?”
陈青云闻声回头。
只见一个包着靛蓝色头巾的本地土司女人,正从人群中挤进来。
皮肤黝黑粗糙,脸颊泛着两团憨厚的高原红。
一对沉甸甸的银耳环随着动作轻轻晃荡,碰撞出细碎的声响。
女人身材丰盈敦实,带着几分自然的憨胖,一双布满老茧的手暴露在外。
那是常年跟土地、农具打交道,才会留下的深刻痕迹。
“我是陈青云。”
陈青云压下诧异,微微颔首问道:“请问你是?”
“陈局长您好,我是鹿鸣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办公室主任,桑吉娜。”
桑吉娜的皮肤黝黑中透着粗犷,此刻却显得有些局促。
在衣襟上反复蹭了蹭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快步上前要与陈青云握手。
“真没想到会这么巧,在这里遇见您,更没想到您会遇到阿旺这个泼皮无赖。”
说罢,桑吉娜转过身,对玉石店老板,提醒了一句。
“阿旺,你讹诈谁不好,偏偏讹诈新赴任的保护区管理局长。”
“这钱……你敢让他出吗?”
被唤作阿旺的玉石店老板听见这话,脸上的凶横瞬间烟消云散。
反倒眼睛一亮,像是突然点亮的油灯。
脸上的横肉挤成一团谄媚的笑,腰杆弯得像根被风吹折的芦苇。
”哎哟喂……原来您就是陈青云陈局长啊,早听说您要来赴任。”
“整个苗侗自治州,连沧澜古城的老鼠苍蝇,都在传您的大名呢。”
玉石店老板搓着手,把恭维话说得天花乱坠。
“今日一见,陈局长果然名不虚传。”
“仪表堂堂,人中龙凤,比咱们土司庙里的神像还要俊朗三分。”
说着,玉石店老板麻利地从怀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烟,双手捧着递向陈青云。
“用你们汉人的话说,这叫不打不相识。”
“都怪我有眼不识泰山,陈局长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以后从保护区那边运货,还得仰仗陈局长多关照。”
“既然往后是自家人,来来来,陈局长初来乍到,尝尝咱们本地的鬼叶烟?”
玉石店老板献宝似的剥开烟纸,露出里面深褐色的烟丝。
“这可是土司老爷们才能享用的稀罕物,除了苗侗自治州,走遍天下都买不着呢。”
陈青云没有接那烟,一直在思索回味阿旺所言的话。
什么叫从保护区运货?
什么叫往后是一家人?
老子可是省里盖了红章、正式任命的管理局长。
怎么可能跟这群坑蒙拐骗的奸商,扯上关系?
陈青云正思忖间,桑吉娜突然开口。
声音不高,却带着几分耐人寻味的劝诫。
“陈局长,您初来乍到,我劝您还是接下这支烟吧。”
陈青云眉头猛地一皱,刚要追问这话的意思。
桑吉娜已读懂陈青云眼中的疑惑,连忙解释。
“您别多心,我是说这鬼叶烟是咱们土司人的特产,外头买不着,味道也特别,不妨尝尝鲜。”
话音未落,桑吉娜已主动接过阿旺手中的烟,塞到陈青云手里。
同时飞快瞥了阿旺一眼,那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
紧接着,桑吉娜便拽着陈青云的胳膊,就往人群外走。
“时候不早了,陈局长,咱们赶紧去州府吧,州委书记和州长都在等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