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骤雨。
在这场无情的倾泻中，天地的色块都被涂抹乱，蓝红水火狂流奔腾不止，隐约甚至感受到大自然——或者是别的某种力量、某种神秘存在，那种原始发泄的不满与恶毒。
当着一众军犬的面，神岐林檎不愿与新一多说——也恰好没想好这种话题跟他怎么继续说。于是拍拍肩把他往后推，自己又一步上前，刻意叹了口气。
“知道我只是爱美的小丫头小女孩，还这样欺负我，福地大人好大的官威。是不愿与我多话，要鱼死网破给我那老教父行方便的意思了？”
看来，不管有没有耳朵，在这方天地倒真没有她听不到的话。
福地樱痴何等人物，也不尴尬，大大方方捋着胡子微笑道：
“哎？老夫不知什么为难欺负。大道之前，各行其是罢了，圣女何来嫌弃之说。来来来，要聊，便陪小友唠唠。还当你年纪轻不爱与我说话，巧啊巧，我福地樱痴也不爱跟教皇那油滑老男人多说，今日正好，正好，机会难得！”
现在不叫“小丫头片子”了？
神岐林檎当作没听出他暗暗指责是“她先不搭理他老人家的话茬怎么反赖他”的意思，倒是对他话中另一句起了兴趣。
“‘大道’？一生功名碌碌，花开花落，这俗世看了都倦。福地将军何来‘大道’？”
随口而出的词，福地倒也不当真。他只当是小孩好奇心大，觉得没有必要真心回答，略想想，便随意选了段东方那佛家的训言来回她：“自然是，明悟看破那一切皆空的道理，觉人性，福德圆满，垂老或可登极乐西天，进得了那净土……或者，你们纯白圣教不也爱宣扬吗，你那‘纯白天国’？”
林檎点点头，没看出是信了还是不信。
却话音一转，眼眸泠泠如冷火逼视，点燃着什么，“那像你这样的人，将要大开杀戒了，到时不但不能四大皆空了结因果，反会造了更多杀孽业障吧？又如何登得了你那，‘净土’？”
福地樱痴不料她竟忽然开门见山，愣了一愣。不过早有猜测这小女娃或许瞒着教皇自己搜刮了些什么，何况又跟他得力下属大仓烨子牵牵连连，现在说她猜到他的打算也不意外。
不如说，他福地樱痴要合作的对象，连这种事都猜不到才让他失望呢。
于是他倒也不以为忤，仰天哈哈一笑，干脆没否认她的意有所指，一拍大刀畅快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他想的是，半真半假的话，不是什么真实证据，给这几个在他下来之前就不知已经被这不省心圣女如何教唆洗脑过的手下听听也没什么。如果这小丫头还有个组织、有些得力的人手，合作起来更是如虎添翼，那这时揣着明白装糊涂便更难看。不如顺势试一试她的态度。
他的思路清晰，放在别的时候是没什么毛病。
奈何想了一圈，没料到神岐林檎死一轮回来正心情不好，回答也不按规矩出牌，直接反讽一句，“你也说了那都进地狱去了，可见也知道你干的不是什么好事，更没什么好下场。”
她笑得客气，说话就不客气，“本来也是，如果信那佛，那么未来如何，是生是死，上天自有眼睛安排，好人什么都别做了就会有福报。说不准是这个世界清洗筛选新一轮洗牌的大好机会，又要你多此一举干什么？”
现世报呗，多方便。
福地樱痴拧了拧眉，“我等军人向来不会真心信所谓的神啊佛陀。倒霉的人比比皆是，你如何肯定会有福报？小姑娘，要知道，命运自然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才好，地狱也就是个比喻。我很清楚我的路，自然是行天职，替人分担苦难……”
分分分，怎么分，拿人家的头分？
那个杀人孩童却称渡化的疯教徒的故事又自脑海里闪过，林檎嘴角虚假扬起的弧度落了些，忽地感到些厌烦。
雨势愈发大了。
天水哗哗地倾倒在水泥砖片覆盖的屋顶上击出沉闷的响。顽固不歇，执着强硬，使人心慌意乱。
她想，果然都一样。这些冠冕堂皇的老东西。这些打着救世旗号掀动战争的疯子，她主打一个不相信不尊重也不理解。
战争这无慈悲的绞肉机。一群乌合之众互杀、或者被你老刀入场而杀，二者之间怎么就有区别？她真的信了才是听老狐狸放屁。
“杀就杀了，扯这些弯弯绕绕又何必？这，不叫天职，叫巧立名目啊福地先生。杀生背后还要装腔作势，扯什么正义大旗熙熙攘攘招摇过市，正如闭着眼放火，俺耳盗铃。杀人偏披了遮羞布，就能当作慈悲之行吗？分明这自欺欺人才更是罪过。”
顿了顿，她又分神想：这种话居然从我嘴里出来了，工藤新一啊工藤新一，我还真是被你小子那套给腌入了味。
总之，“即便事成自立了个土皇帝，拿了政权，可没有现在这样行正言顺。以杀止杀又能缓几年争斗。何况能者大隐于市，你凭什么认定自己有必胜把握。福地你说不是吗？”
说到底，最开始福地樱痴居然会被那种预言动摇到这个地步才是她没想到的。
没听过有句老套的说法吗：没人能在过去杀死祖父。预言既然是定言，就是不可改的。
这因果律，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像白雪公主的故事。
暗杀没用，赶出城堡也没用，亲身上阵了都还没用，王后就是使尽解数卖光了毒苹果，问问镜子，最漂亮的还是白雪公主。
如同大自然有自己的法则，时间线总会自我修正。你信了，苦苦挣扎也会将结局推向预言；你不信，躺平摆烂什么都不做，故事自然发展照样是那个结局。
如若不然……
她哪还会现在还老老实实挣扎在这现世泥潭？早想尽了办法到从前见想见的人去。
毕竟某种程度上她跟福地樱痴相似，甚至，她比福地樱痴更厌恶这人世。
所以，哪怕两人走的是不同路子，这些话也不光是在对福地夸夸其谈，更是在第无数次地告诫警告她自己。
这条路，就是歧路，也容不下一点行差踏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