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洪昌猩红的鬼瞳猛地一缩，并非因为林凡那不合时宜的笑容，而是林凡头顶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虚空，毫无征兆地泛起一阵涟漪。
如同撕开了一层无形的幕布，四个身影清晰地显露出来。
正是踏着一块铁皮板，隐匿观战多时的赵长空、屠洪、张教官、王教官四人。
“哼！”
尤洪昌心头警铃大作，但晋升鬼帅带来的力量膨胀感，以及鬼物天生对大部分异能的抗性，让他强行压下惊疑，发出一声冷哼，声音带着倨傲：“怎么？你们四个小辈，要替这小杂种出头了？”
他目光扫过四人，尤其在感知到他们身上并无太过强烈的纯阳或精神系能量波动后，那份属于新晋鬼帅的优越感更甚。
即便是宗师亲临，他也有几分把握凭借鬼帅的特性遁走。
赵长空排众而出，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温和笑容，甚至对着半空中煞气腾腾的尤洪昌拱了拱手：
“尤前辈，多年不见，别来无恙？晚辈赵长空，您老...应该还有印象吧？”
这突如其来的叙旧让尤洪昌一愣。
他狐疑地上下打量着赵长空那张胖乎乎、笑呵呵的脸，片刻，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极不愉快的事情。
尤洪昌鬼脸微微一沉，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和烦躁：“是你？十四年前的那个小崽子？”
“前辈好记性！” 赵长空笑容更盛，仿佛遇到了故交，“十四年前，晚辈有幸来此参加试炼，曾远远瞻仰过前辈风采，侥幸见过一面。”
尤洪昌的魂体黑气一阵翻涌，显然那段回忆并不美妙。
他强压下烦躁，冷冷道：“废话少说，你待如何？”
赵长空仿佛没看见对方脸上的不耐，依旧笑呵呵的，语气就像在拉家常：“晚辈只是想问问前辈，可还记得当年与我镇灵司定下的约定？”
“哼！” 尤洪昌重重一哼，“自然记得！这十几年来，老夫谨守约定，从未亲自出手干预试炼。只遣些游魂野鬼在外徘徊，供尔等后辈练手见血，老夫可曾食言？”
“前辈守信，镇灵司自然铭记。” 赵长空点点头，话锋却是一转，笑容不变，“那今日...前辈为何突然对我潜龙营的学员，起了杀心呢？”
他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林凡。
“问我？” 尤洪昌像是被踩了尾巴，猛地指向下方坐着的林凡，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怨毒，“你怎么不问问这个小畜生干了什么好事？擅闯老夫将军府，盗取老夫重宝！更对鬼市悍然出手，屠戮老夫麾下鬼众！桩桩件件，哪一样不在约定之外？老夫杀他，天经地义！”
赵长空闻言，脸上露出思索表情，仿佛在认真权衡。
“唔...擅闯府邸，盗取宝物，袭击鬼市...” 他慢悠悠地重复了一遍，然后像是终于想通了，恍然大悟般一拍手，“哎呀！尤前辈说得对，这些确实不在我们当年的约定范围之内！”
尤洪昌见他认错，紧绷的鬼脸稍稍缓和了一丝，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等着对方的下文。
只见赵长空踱步上前，一把将还在发懵的林凡从地上拉了起来，摆出一副严肃长辈训斥晚辈的姿态，语重心长地说：
“林凡！你看看你，闯大祸了吧！做事太莽撞了，回去之后，记得写份三千字的深刻检讨！好好反省！以后绝不能再犯这种错误，记住没有？”
林凡：“？？？”
他整个人都懵了。
写检讨？
自己差点把人家老巢都掀了，还顺走了核心宝贝，结果就...写份检讨？
这只老鬼这么好说话的吗？
镇灵司的面子这么大？
“尤前辈，” 赵长空转过头，脸上又堆满了和煦的笑容，仿佛刚刚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您看，我们内部已经严肃处理了。这样处理，您可还满意？”
满意？
尤洪昌整张鬼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彻底阴沉了下去。
他死死盯着赵长空那张笑呵呵的胖脸，胸口剧烈起伏，魂体周围的黑气如同沸腾的油锅。
“这...就是你们镇灵司的态度？”
赵长空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啊？有什么不对吗？检讨也写了，我们也认错了呀。前辈觉得...哪里不妥？”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尤洪昌怒极反笑，充满了无边的怨毒和癫狂，“好！好得很！镇灵司！好一个镇灵司！既然你们不仁在先，那就休怪老夫不义了！”
“死——！！！”
话音未落，尤洪昌那凝聚着他全力的漆黑利爪，带着刺耳的鬼啸，直取赵长空身后的林凡。
速度快到极致，杀意凝如实质。
他要先毙了这小畜生泄愤！
然而，面对这足以瞬间撕裂一名归元境强者的致命一击，挡在林凡身前的赵长空，脸上的笑容甚至都没变一下。
他只是随意地向前踏了一小步。
然后，抬起眼皮，淡淡地看了尤洪昌一眼。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没有炫目的光影效果。
仅仅是一眼。
尤洪昌那气势汹汹、裹挟着毁灭之力的鬼爪，连同他整个魂体，就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被一股无形无质的力量，死死地禁锢在了半空之中，动弹不得！
尤洪昌脸上的狞笑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取代，猩红的鬼瞳几乎要瞪出眼眶。
他疯狂地催动着鬼帅级的磅礴魂力，试图挣脱这无形的枷锁。
但，徒劳无功！
那禁锢之力，坚固得超乎想象，任凭他如何挣扎，都如同蚍蜉撼树，纹丝不动。
赵长空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背着手悠闲地朝着被定在半空的尤洪昌走了过去。
“哎呀呀，尤前辈，您看您，怎么这么大火气呢？”
赵长空的声音带着一丝关切，他伸出手，将尤洪昌那僵直前伸的鬼爪缓缓地...掰了回去，放回身侧。
又顺手扶正了尤洪昌因为挣扎而有些歪斜的身体。
“前辈您刚才说什么？哦！是要给赔偿？”
赵长空像是恍然大悟，一拍脑门，脸上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哎呀呀！这可如何使得呀！您太客气了！我们怎么好意思收您老人家的东西呢？”
他一边说着无比客气的话，一边却非常自然地伸出双手，一把握住了尤洪昌那冰冷僵硬的右手。
就在赵长空双手握住尤洪昌右手的瞬间，尤洪昌魂体猛地一颤，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
这种感觉...这种力量被强行抽离、如同待宰羔羊般任人摆布的绝对无力感...
十四年前！就是十四年前！那个镇灵司的老怪物！一模一样的手段！
十四年后！又是镇灵司！同样是潜龙营总教官！只不过换成了眼前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胖子！
“前...前辈...饶...” 尤洪昌的魂体剧烈颤抖，眼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哀求，他想求饶，却只能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绝望气音。
赵长空仿佛完全没看见对方眼中的哀求，依旧笑眯眯地握着尤洪昌的手，嘴里还在念叨着“太贵重了”、“不好意思”之类的客套话。
但尤洪昌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苦修百年、刚刚晋升鬼帅得来的精纯魂力，此刻正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疯狂地涌入眼前这个胖子体内。
越来越多！越来越快！
他的境界，如同雪崩般开始跌落！鬼帅巅峰...鬼帅中期...鬼帅初期...然后，猛地一坠！
咔嚓——！！！
尤洪昌额头那根代表着鬼帅身份与力量的狰狞独角，根部骤然断裂，生生从他的魂体上脱落下来。
赵长空眼疾手快，左手闪电般探出，稳稳地接住了那根尚带着丝丝魂力波动的独角。
而他的右手，依旧牢牢攥着尤洪昌的手腕，继续“吸取”。
尤洪昌的气息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境界更是断崖式暴跌。
鬼将巅峰...鬼将中期...鬼将初期...随后又是一阵空虚感传来。
最终，在尤洪昌绝望到近乎麻木的眼神中，堪堪停留在了...厉鬼中期的水准！
原本计划一日成就鬼王，如今连鬼帅都成了昨日黄花。
破釜沉舟换来了一张鬼帅体验卡，如今数百年修为毁于一旦！
十四年的隐忍谋划，连升两级的宏图霸业...到头来，竟是一场空。
赵长空终于心满意足地松开了手，方才吸纳的魂力一股脑的被灌入那根独角之中。
“哎呀呀，” 他掂量着手中那根因为灌注了大量精纯魂力而变得凝实如玉的鬼帅独角，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喜和不好意思，“尤前辈，您真是太客气了！这份礼物...太贵重了！晚辈实在受之有愧啊！”
尤洪昌整只鬼都麻了，魂体稀薄，气息奄奄，看着那根原本属于自己的宝贝独角，心如刀绞，却连一丝怨恨都不敢流露出来。
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沙哑：“应...应该的...你喜欢就好...”
他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个魔鬼，离开这个让他从云端跌入地狱的地方。
“哈哈，那晚辈就厚颜收下了！” 赵长空毫不客气地将独角揣进怀里。
尤洪昌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最后的精华被收走，强忍着滴血的心，拖着虚弱不堪的魂体，声音发颤：“赵...赵教官...各位...若无事...在下...先行告退？”
“哦？前辈要走啊？” 赵长空像是才反应过来，随意地挥了挥手，“请便请便。”
尤洪昌如蒙大赦，转身就想化作阴风遁走，逃离这个伤心之地。
“对了，尤前辈。” 赵长空那温和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
“您老回去之后，可要再接再厉，好好休养。” 赵长空的声音带着笑意，却字字清晰，“您和我们镇灵司的约定，可千万别忘记了哟。丰城秘境，还需要您老坐镇呢。”
尤洪昌僵在原地，魂体微微颤抖。
过了好几秒，他才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在...在下...自当...尽力...”
说完，他再不敢停留，化作一道黑烟，仓惶无比地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林凡全程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堪称魔幻的调解过程，嘴巴微张，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卧槽...原来检讨...是这么个写法？赵教官...牛逼！”
而身后，三位教官互相对视一眼，屠洪的嘴角似乎抽动了一下，张教官和王教官则是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赵长空拍了拍鼓囊囊的衣襟，转过身，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憨厚可掬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个谈笑间抽干鬼帅、掰角夺宝的狠人不是他。
“好了，小林凡，麻烦解决了。” 他对着林凡笑眯眯地说，“考核继续，好好干，我看好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