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复苏之地·林深见鹿
沿着灵蕈之母开辟的通道前行，空气愈发清新湿润，带着泥土、腐殖叶和某种不知名野花的淡淡甜香，与之前心腔内那种混合着腐败与新生、略显滞重的气息截然不同。通道壁不再是令人不安的菌质肌理，而是覆盖着柔软的青苔和缠绕着散发微光的藤蔓，脚下是松软富有弹性的土壤，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沉睡巨兽平稳呼吸的胸膛上。
柔和的光线从通道尽头弥漫进来，并非外界天光，而是源自这片复苏之地本身——那些发光的苔藓、藤蔓，乃至空气中漂浮的点点灵光，共同织就了一片朦胧而充满生机的微光世界。
“我们……真的出来了？”姜莱轻声说道，她借着林野的搀扶，好奇地打量着四周。那股本源生机在她体内流转，修复着透支的损伤，虽然身体仍有些虚弱，但精神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安宁。她的水灵之力与周围环境中浓郁的水汽和生命气息产生着微妙的共鸣，如同溪流汇入大海般自然。
“数据显示，我们已经离开了核心‘心腔’区域，现在处于灵蕈之母本体结构的‘皮层’或者说‘森林’部分。”沈不归调整着手中经过地脉能量洗礼后似乎更加灵敏的探测器，屏幕上代表着庞大生命体的绿色光晕稳定而强健，不再有之前那种扭曲和冲突的迹象，“难以置信，整个生态系统的能量读数都在快速正常化，甚至比古籍中记载的森林鼎盛时期还要……纯净？”
陆清言深吸一口气，感受着空气中充沛的灵机，她的木属性灵力欢欣雀跃：“这里的生机浓度极高，而且非常温和，对姜师妹的恢复和林师兄伤势的彻底愈合大有裨益。看来灵蕈之母的复苏，正在惠及整个依附于它的生态。”
林野走在最前，他的伤势在本源生机的滋养下已好了七七八八，胸前焦黑脱落，露出新生的皮肤。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尽管环境看似平和，但他并未放松警惕。阳和剑气在体内缓缓流转，与周围生机勃勃的环境既相融又保持着一丝剑修特有的锋锐独立。“不可大意，复苏初期，万物竞生，难保没有适应不良或异变的存在。”
通道很快到了尽头，眼前的景象让四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他们站在一处高耸的菌盖边缘，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无比的蘑菇伞盖之下。放眼望去，是一片无边无际、光影斑驳的奇异森林。巨大的、形态各异的菌类植物构成了森林的主体，有的如参天古木，伞盖如华盖般遮天蔽日；有的如低矮灌木，丛生着五彩斑斓的菌群；发光的菌丝如同柔和的灯带，缠绕在枝干间，照亮了林下世界。空气中漂浮着更多灵光孢子，如同微缩的星辰，缓缓沉浮。各种从未见过的昆虫和小型兽类在林间穿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充满了活力。
最令人惊异的是，原本弥漫在整个枯萎之林、阻碍感知和视线的灰败迷雾已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澈透亮的空气，极目远眺，甚至能看到遥远天际线下，森林起伏的轮廓。
“迷雾……散了！”沈不归激动地记录着，“这意味着地脉完全贯通，紊乱的能量场平息了！这片森林，终于重见天日……呃，虽然这里的光源主要还是生物光。”
“真是……瑰丽壮阔。”姜莱倚着一株散发着蓝色微光的菌柱，眼中满是惊叹，“难以想象，不久前这里还是一片死寂。”
“生命的韧性，远超我们的想象。”陆清言蹲下身，轻轻触摸一株刚刚破土而出的、嫩芽状的发光植物，指尖感受到其中蓬勃的生机，“灵蕈之母的力量，正在催生出一个全新的生态系统。”
林野点了点头，他走到菌盖边缘，向下望去。下方是深不见底的林海，藤蔓垂落，形成天然的梯道。“我们得想办法下去，找到回宗门的路。不归，能定位我们现在的大致方位吗？”
沈不归捣鼓着探测器，眉头微蹙：“有点麻烦。之前的强烈能量干扰虽然消失了，但这片森林的地磁环境似乎因为复苏而发生了改变，常规的方位定位法阵暂时失灵。不过，我能探测到几个方向有较强的、稳定的地脉能量节点，那些节点很可能靠近森林边缘，或者连接着外界的山脉。”
“也就是说，我们需要选择一个方向进行探索？”陆清言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没错。”沈不归指向三个不同的方向，“东偏北方向，能量节点最强，但路径似乎比较复杂，有密集的能量反应，可能是复苏的核心区域，机遇与风险并存。正西方向，能量稳定，路径相对平缓，探测器显示有大型水体迹象，或许能找到河流顺流而下。南偏西方向，能量节点较弱，但路径看似最直接，植被相对稀疏，可能更容易穿越。”
抉择摆在了四人面前。
林野沉吟片刻，看向姜莱：“姜师妹，你感觉如何？能否支撑长途跋涉？”他首要考虑的是伤员的状况。
姜莱挺直身体，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坚定：“师兄放心，本源生机效果很好，我只是灵力恢复慢些，寻常行走无碍。我们不能一直困在这里，尽快找到出路要紧。”
陆清言也检查了一下姜莱的脉象，点头道：“姜师妹根基已稳，只要不剧烈动用灵力，行走确实无妨。我建议选择一条相对稳妥的路线，优先保证安全离开。”
沈不归插话道：“我倾向于正西方向。有大型水体意味着更容易确定方位，顺流而下也是野外行走的常用方法。而且，水灵环境对姜师妹的恢复也有好处。”
林野目光扫过三个方向，最后定格在西边：“稳妥为上，就依不归所言，向西行进。我们先下到林地去。”
下山的过程比预想的要顺利。那些粗壮的藤蔓和菌丝网络构成了天然的道路，虽然陡峭，但对于修行者而言并非难事。林野在前探路，不时用剑气削断一些过于湿滑或脆弱的障碍。沈不归居中策应，随时监测周围环境。陆清言和姜莱相互扶持，跟在后面。
深入林地之后，他们才真正体会到这片复苏之地的神奇与多样。巨大的发光蘑菇像路灯一样照亮前路，有些蘑菇在被触碰时会发出悦耳如风铃般的轻响。色彩艳丽的菌虫蠕动着啃食腐殖质，翅膀透明的飞蛾在光晕中起舞。他们甚至看到一群鹿角上生长着细小菌类、通体雪白的灵鹿，在林间优雅地踱步，见到生人也不惊慌，只是好奇地望了一眼，便消失在菌丛深处。
“林深见鹿，真是祥瑞之兆。”陆清言欣喜地说道，作为医者，她对这种和谐的生灵之美尤为感触。
“这些生物……似乎都带着灵蕈之母的气息，是伴随它新生的眷属吗？”姜莱好奇地观察着。
沈不归一边记录一边分析：“很有可能。它们的气息与这片森林浑然一体，能量波动非常纯净。看来灵蕈之母不仅复苏了自身，还重塑了这里的生命形态。”
一路行来，四人间的互动也多了起来。经历生死与共，彼此间的信任和默契更深了一层。
“师兄，你伤处还疼吗？”姜莱小声问走在前面的林野。
林野脚步未停，声音平稳：“已无大碍。倒是你，若感觉不适，立刻告知清言。”
“知道啦。”姜莱嘴角微弯，心里暖暖的。
沈不归则和陆清言讨论着沿途发现的奇异植物。“清言姐，你看这株三色花，它的能量波动好奇特，似乎兼具了安神、疗伤和轻微麻痹的效果？”
陆清言仔细辨别后点头：“不错，若采集得当，或可炼制一种新的复合灵丹。不归，你的探测器对药性分析很有帮助。”
“嘿嘿，那是，这可是我最新改进的型号……”沈不归有些得意。
然而，这片复苏之地并非只有祥和。在接近一片由巨大紫色菌类形成的“石林”时，林野突然抬手示意停下。
“有动静。”他低声道，目光锐利地看向菌林深处。
只见几只体型硕大、形如猎犬、但甲壳覆盖、口器狰狞的昆虫正围着一只受伤的、类似麋鹿的生物撕咬。那麋鹿发出哀鸣，挣扎着，却无法摆脱。
“是腐甲虫！它们竟然也适应了复苏的环境？”沈不归惊呼，“数据显示它们的气息变得……更凶暴了！”
这些腐甲虫显然是过去死寂环境中滋生的掠食者，在新生之地，它们似乎发生了异变，变得更加具有攻击性。
“救它！”姜莱不忍道。
林野没有犹豫：“清言，不归，保护姜莱。我去解决它们。”话音未落，他已如离弦之箭般冲出，淡金色的剑光亮起，精准而迅捷地斩向那些腐甲虫。
剑光过处，腐甲虫坚硬的甲壳如同纸糊般被切开，发出刺耳的尖啸。林野的剑法更加凝练，阳和剑气对这类阴暗生物有着天然的克制，几个呼吸间，几只腐甲虫便已毙命。
他走到那只受伤的麋鹿前。麋鹿腹部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流血不止，眼中充满恐惧。林野蹲下身，尝试输入一丝温和的剑气安抚它。
陆清言也快步上前，检查麋鹿的伤势，取出伤药：“伤得不轻，但还能救。”
在陆清言为麋鹿处理伤口时，姜莱也走了过来，她调动微弱的水灵之力，凝聚出一小团清澈的水球，轻轻清洗着伤口周围的污秽。她的动作轻柔，水灵之力中蕴含的生机让麋鹿的颤抖渐渐平息。
沈不归则在周围警戒，并采集了腐甲虫的残骸样本：“这些家伙的变异值得研究，看来复苏过程中，并非所有变化都是积极的。”
处理好麋鹿的伤口后，那只麋鹿挣扎着站起，感激地蹭了蹭离它最近的姜莱的手，然后一瘸一拐地消失在菌林深处。
“看来，这片新生的森林，依然遵循着弱肉强食的法则。”林野收剑入鞘，语气平静，“只是，希望新生的力量最终能占据主导。”
这个小插曲让四人更加警惕。他们继续向西行进，途中又遇到了几次小规模的变异生物袭击，但都有惊无险地度过。随着不断深入，空气中水汽越来越浓，耳边隐约传来了流水潺潺的声音。
“快到了！”沈不归精神一振。
穿过一片茂密的发光灌木，一条宽阔的地下河出现在他们面前。河水清澈见底，散发着淡淡的灵光，河床上铺满了圆润的、同样微微发光的鹅卵石。河岸两边生长着茂盛的水生菌类和发光水草，一些从未见过的银色小鱼在河中游弋。
更令人惊喜的是，在河的对岸，他们看到了明显的人工痕迹——一座残破不堪、爬满藤蔓和菌类的石桥，以及桥后方，一条隐约可见的、向上延伸的古老石阶。
“是遗迹！”沈不归兴奋地喊道，“这石桥和石阶的样式……很像是上古时期修士修建的通道！这条河和这条路，很可能就是通往森林外界的出口！”
希望就在眼前。四人沿着河岸寻找可以通过的地方。河水虽然不深，但流速颇急，且未知水下情况。
“走石桥。”林野观察后做出决定，“虽然残破，但结构主体尚存，小心一些应该能过去。”
他们小心翼翼地踏上长满青苔的石桥。桥面湿滑，有些地方已经坍塌，需要跳跃而过。林野依旧打头，测试每一块石头的稳定性。沈不归和陆清言一左一右护着姜莱。
就在他们即将走到对岸时，桥下的河水突然剧烈翻涌起来！一个巨大的、如同由无数水草和淤泥构成的阴影从河底升起，带着一股腥臭的气息，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是一只适应了新生水环境的水生变异兽，它似乎将这座桥视作了自己的领地。
“准备战斗！”林野低喝一声，剑气再次激荡而起。
新的挑战，已然降临。而回家的路，就在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