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彻底驱散了晨雾，塞纳河水在阳光下泛起细碎的金光。
谢观颐沿着河岸慢慢走着，她没有立刻回住处，而是沿着河走了很长一段路。此时，她需要让河风吹散心头的滞重，她必须得承认，虽然之前已经从齐景明那里听到了这些真相，但从宫宵口中得到确认，仍旧给了她不少的压力。
宫宵付出的，不仅仅是金钱的方面，更是长达数年的沉默背负和人生轨迹的被迫改变。
愧疚、感激、心痛、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如此厚重地守护过的震撼，这些情感交织在一起，让她一时竟有些呼吸困难。
直到感觉双腿有些酸软，无力再前进一步，她才在一个无人的长椅上坐下，看着河对岸的古老建筑和往来穿梭的游船。巴黎的浪漫与艺术气息此刻无法浸润她分毫，她仿佛被困在一个由过往时光构筑的透明罩子里，看着外面世界流动，内心却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海啸。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震动起来，是朱莉。
“观颐姐，你还好吗？见面顺利吗？你在哪里？”朱莉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担忧。
谢观颐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我没事，见面结束了。就在附近河边，我坐一会儿就回去。”
“好，那我等你，需要我来接你吗？”
“不用，我自己可以。”
又坐了片刻，谢观颐才起身，朝着公寓的方向走去。
推开公寓的门，温暖的气息和食物香味扑面而来。朱莉立刻迎上来，仔细观察她的脸色，见她除了眼眶微红外并无异样，才稍稍松了口气。
“饿了吧？我试着用这里的小厨房煮了点粥，还热着，要不要喝一点？”朱莉接过她脱下的外套挂好。
“好。”谢观颐点点头。
在窗边的小餐桌旁坐下，她看着朱莉忙碌着盛粥、摆上小菜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无论外界如何风雨飘摇，至少此刻，还有这一方小小的、临时的避风港，和一个真心关怀她的人。
粥煮得软糯温热，抚慰了她空置许久的胃，也似乎稍稍熨平了心口的褶皱。
“观颐姐……”朱莉在她对面坐下，欲言又止。
“都问清楚了。”谢观颐舀着粥，没有抬头，声音很轻，“当年的事，是真的，他承认了。”
朱莉倒抽一口凉气，虽然早有猜测，但得到证实还是让她震惊不已：“天哪……宫先生他……他竟然……”
谢观颐点点头。
“他几乎掏空了自己，还接受了安娜的条件，才勉强填上那个窟窿。”谢观颐顿了顿，补充道，“他当时不告诉我，是怕我有负担，怕我拒绝，更怕我在那种绝境下雪上加霜。”
朱莉沉默了，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有敬佩，也有感慨：“这……这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难怪他后来那么拼命地在国外发展……观颐姐，那你……”
“我欠他的，我真不知道这辈子怎么才能还得清了。”谢观颐放下勺子，抬起头，眼神里有迷茫，但更多的是一种决断，“我想做一些弥补，但不是用他希望的方式，也不是用我以为的方式。”
“什么意思？”朱莉不解。
“他刚才提出可以帮我安排，在欧洲避开齐景崇。”谢观颐看向窗外，巴黎的天空湛蓝，“但我拒绝了。”
“为什么？”朱莉更惊讶了，“有宫先生帮忙，不是更容易摆脱齐总吗？”
“正是因为欠他的太多，我才不能再轻易接受他的帮助。”谢观颐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依赖另一个人逃离现在的困境，和依赖齐景崇又有什么本质区别？只不过换了一个掌控者，还是用一个‘恩情’的名义，那我永远都无法真正站起来。”
她转回头，看着朱莉：“朱莉，我必须自己走完这一步。只有靠我自己离开齐景崇，解决掉和他之间的一切，我才能真正挺直腰杆站在任何人面前，包括宫宵。否则，我对他的感激永远会掺杂着亏欠和压力，那对谁都不公平。”
朱莉怔怔地看着她，似乎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谢观颐内核中那份不容折损的骄傲和清醒。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观颐姐。无论你怎么决定，我都跟着你。”
“谢谢。”谢观颐笑了笑，笑容里带着疲惫，却也有了一丝光亮，“接下来，我们可能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了。需要尽量低调，节省开支。”
“嗯！”朱莉立刻应道，“我来安排！我已经打听好了，这附近有市场，我们可以自己买菜做饭，比出去吃省很多，而且我看过了，生活用品也不算太贵……”
看着朱莉立刻进入“管家”模式，开始精打细算，谢观颐的心慢慢安定下来。
下午，谢观颐睡了一个长长的午觉。
或许是心事说破了一部分，那份压力被卸下，这一觉睡得格外沉，连梦都没有。
醒来时已是傍晚，夕阳给公寓洒满暖金色的光辉。朱莉不在屋内，桌上留了纸条，说去附近超市采购晚餐食材。
谢观颐起身，走到窗边。
楼下街道华灯初上，小酒馆的露天座坐满了人，笑语喧哗隐隐传来。谢观颐内心一种奇异的隔阂感油然而生，这座城市的繁华与浪漫与她无关，她只是一个暂时的、带着满身伤痕的避难者。
但她不再觉得恐慌。
真相大白后的空虚感正在被一种缓慢滋生的力量所取代，她知道前路艰难，齐景崇绝不会善罢甘休，未来的不确定性像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前方。但至少，她知道了自己因何至此，也明确了下一步要去往的方向。
她拿起手机，这是她新的号码，联系人目前除了朱莉只有宫宵。看着宫宵那个白天刚刚存进去的、属于他私人号码的界面，指尖悬停良久，她最终没有拨出，也没有发送任何信息。
感谢的话已经说过，未来的路，需要她自己先走下去。
她将手机放在一旁，目光重新投向窗外。
巴黎的夜晚，才刚刚开始。她的战役，也远未结束。但此刻，在这间小小的公寓里，她获得了短暂的喘息，这就够了。
她需要好好想一想，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