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控制室的温度比实验室低了至少三度，金属墙壁上嵌着的恒温系统正无声地输送着冷空气，将空气中最后一丝暖意都彻底抽离。主控台的光感键盘泛着淡蓝色的冷光，陆沉的指尖落在上面时，几乎与那抹冷光融为一体，划出的轨迹没有半分温度，仿佛只是机械臂在执行预设程序。
他面前的主屏幕被分成了两半，左侧是城西堡垒的卫星俯瞰图，已经被放大到最高精度，连堡垒外围电网的金属支架都清晰可见；右侧则是滚动的数据流，一行行代码飞速闪过，像是在拆解某种复杂的密码。屏幕上的红色数据标签格外刺眼，它们像一把把淬了冰的锋利匕首，精准地插在堡垒的每一个关键位置——
【标记点1：供电所（核心线路：3条，备用线路：1条，防御等级：b+）】
【标记点2：水源净化中心（处理能力：500吨\/日，滤芯更换周期：72小时，防御等级：A-）】
【标记点3：武器库（存储类型：热武器\/能量护盾，权限管控：S级，防御等级：S-）】
【标记点4：S级禁区（地下建筑，深度：未知，结构：未探明，防御等级：SS）】
最后那个标注着“S级禁区”的红色标签，比其他标签大了一圈，边缘还闪烁着警示性的红光，像是在提醒着观看者，那片区域藏着最危险的秘密。
就在这时，屏幕右下角突然弹出一个提示框，淡绿色的字体打破了满屏的冷色：
【正在交叉比对“光合计划”公开文档与前纪元军用地图……】
【比对进度：30%…60%…98%…】
【比对完成！匹配度：99.7%】
【目标确认：城西堡垒，即前纪元“光合计划”项目总部】
陆沉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这个足以让所有幸存者疯狂的消息，只是他处理过的庞大数据流中，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节点——就像确认某个坐标的经纬度，或是统计某份物资的库存量。他甚至没有起身去调取更多关于城西堡垒的资料，只是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指尖在光感键盘上轻轻一按，按下了通讯器的开关。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冰冷的金属碰撞声，直接接入了那间刚刚恢复秩序的实验室，清晰地传到了白玲和苏沐妍耳中：“白玲，把你的发现，同步到主屏幕。”
实验室里，白玲的身体微微一僵。她正对着数据板梳理8号序列的缺失记录，听到陆沉的声音时，指尖下意识地顿了顿，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身边的苏沐妍。
苏沐妍还沉浸在那份缺失数据带来的巨大谜团里。她的眉头紧锁着，原本因为专注工作而恢复了一丝血色的脸，此刻又重新变得苍白，连嘴唇都抿成了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她的视线死死盯着数据板上“城西-第二生化实验基地”那行地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数据板的边缘，像是要把那行字刻进骨子里。
直到陆沉的声音响起，她才猛地抬起头，目光瞬间锁定在墙壁上那块刚刚暗下去的显示屏上。下一秒，显示屏无声地亮起，可屏幕上出现的画面，却让她的呼吸骤然一滞——那不是白玲整理好的数据库索引，而是中央控制室里那张被无数红色标签钉死的卫星地图。
地图上的建筑轮廓清晰无比，供电所的圆形屋顶、水源净化中心的长方形蓄水池、武器库厚重的金属大门……还有最深处那片被红色禁区标签覆盖的区域，每一处都熟悉得让她心脏发颤。
苏沐妍的瞳孔猛地收缩，指尖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她认得这个地方，怎么可能不认得？七年前，她还是“光合计划”项目组最年轻的研究员，曾无数次跟在导师周明远身后，穿过这座基地的大门，在实验楼里熬过一个又一个通宵。这里是她学术梦想开始的地方，是她以为能实现“用科学守护人类”的圣地。可后来，这里却成了她噩梦的起点——灰雾爆发时，她亲眼看到基地里的实验体失控，亲眼看到导师将研究数据锁进加密硬盘，然后消失在混乱中。
就在她的思绪翻涌时，陆沉的声音再次从扬声器里传来，依旧冰冷得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她心底最后一丝侥幸：“城西堡垒，就是‘光合计划’的总部。你导师，周明远，的老巢。”
“周明远”这三个字像三颗冰冷的子弹，狠狠射进苏沐妍的心脏。她的呼吸瞬间停滞，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连吸气都变得无比困难。她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建筑轮廓，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打乱——原来，她一直以为只是丢失了部分实验数据的地方，竟然是整个“光合计划”的核心，是所有罪恶的源头；原来，她以为早已死在七年前灰雾中的导师，他的阴影从未散去，一直盘踞在这座城市的另一端，像一头蛰伏在黑暗里的巨兽，无声地嘲笑着她这些年的挣扎与寻找，嘲笑着她的无知与天真。
“不……不可能……”苏沐妍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有破碎的气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可屏幕上的卫星地图不会说谎，陆沉的话更不会有假，那些红色的标签像一个个证据，将她最后的侥幸彻底撕碎。
下一秒，苏沐妍猛地转过身，没有和白玲说一句话，甚至没来得及拿起自己的白大褂，就像一头失控的困兽，朝着实验室门外冲去。她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决绝。
她跑过那条冰冷的金属走廊，走廊两侧的应急灯因为她的奔跑而纷纷亮起，淡红色的灯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狼狈；她跑过那扇被陆沉撞毁的合金门，门上的裂痕还清晰可见，锋利的金属边缘划过她的手臂，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可她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依旧拼命地往前跑。
中央控制室的大门感应到她的靠近，缓缓向两侧打开。苏沐妍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冲了进去，在陆沉那巨大的主控台前停下脚步。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她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陆沉，眼底布满了红丝，像是燃烧着两簇微弱却倔强的火焰。那里面没有请求，没有哀求，更没有丝毫的退缩，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一种属于苏沐妍的、刻在骨子里的偏执。
“我要去。”苏沐妍的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却异常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陆沉缓缓抬起头，这是他第一次正眼看向苏沐妍。他的目光平静而深邃，像一片不起波澜的深海，能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他的视线扫过苏沐妍苍白的脸、额角的汗水，还有手臂上那道新鲜的血痕，眼底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只是在观察一个实验样本。
主控台的屏幕上突然弹出一个新的窗口，上面显示着苏沐妍的实时状态：
【苏沐妍-生理状态：心率158次\/分，血压145\/90mmhg，肾上腺素分泌超标】
【苏沐妍-精神状态：应激性亢奋，目标导向性极强】
【目标锁定：城西堡垒（关联人物：周明远，关联事件：“光合计划”8号序列数据）】
【行为模式分析：高风险（城西堡垒防御等级SS），高回报（可能获取完整病毒数据库）】
【风险评估中……评估结果：成功率37%，死亡率58%，未知风险5%】
陆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苏沐妍，仿佛在等待她给出更多的理由，又仿佛只是在观察她接下来的反应。
苏沐妍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虽然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定：“那里有我的导师，有8号序列的完整数据，还有‘光合计划’的真相。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他，一直在找这些数据，现在我知道它们在哪里了，我必须去。”
她的话里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直白的执念。她知道城西堡垒有多危险，知道自己这一去可能再也回不来，可她没有选择——从七年前“光合计划”中止的那天起，从她带着残缺的数据逃离基地的那天起，她的人生就已经和这个地方、和周明远、和那些丢失的数据紧紧绑在了一起。她必须去，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
中央控制室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主控台的数据流还在无声地滚动，淡蓝色的冷光映在两人脸上，一个平静得像冰，一个决绝得像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