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把写着“先发制人”的纸条放在烛火上烧了。火苗一闪,纸变黑,卷起来,最后变成灰,落在铜碟里。
她坐回书桌前,拿起笔,蘸了墨,开始写信。字写得很工整。信是写给父亲的,问的是《礼典汇要》里关于考官选拔的老规矩。她在第三行悄悄加了一行暗语——让父亲推荐几个清白有才的翰林进候选名单。
秦凤瑶站在旁边,手里拿着小禄子刚送来的消息。“那两个新人今天一早又去了国舅府外的茶摊,和一个穿青袍的人说了话。他们没进府,但在外面转了一圈。”
“他们心虚。”沈知意吹干墨迹,把信折好放进信封,“越躲着,越有问题。现在不能动他们,但我们能换人。”
“怎么换?”秦凤瑶问。
“用规矩换。”沈知意把信封压在砚台下,“我爹推人,合规矩,讲资历,皇上没法反对。边军那边你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秦凤瑶点头,“我让校场的老部下传话,几位参军的兄长都在京城等选,文书齐全,背景干净。要是能进名单,既能补上文武缺,也能盯住李嵩的人。”
“正好借‘文武并重’的名头推上去。”沈知意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三个人的名字,旁边写了他们的籍贯、年份和做过什么官,“这三人是我爹的学生,从不拉帮结派,名声好。只要名单递上去,就能顶掉那两个新人。”
秦凤瑶看着名字:“可考官名单还没公布,我们这么早就推人,会不会太早?”
“不早。”沈知意摇头,“他们敢动手换人,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我们现在不动声色地推人,等他们动作大了,露出破绽,皇上自然会查。到时候新名单里有我们的人,就能顶上来。”
她说完,把名单收进袖子里。
外面天刚亮,院子里传来扫地的声音。小禄子端着陶罐进来,罐子里装着新米,是从尚食局领的。
“按您说的,我去礼外部的茶摊坐了一趟。”他放下罐子,低声说,“那两个新人今早都去了衙门,一个在抄卷宗,另一个在跟主事说话。没人提换人的事,但有人议论说,原来的两位副考官病得太巧。”
“巧就是不巧。”秦凤瑶冷笑,“让他们再演几天。只要他们敢进国舅府,就有把柄。”
小禄子点头:“我每天申时去一趟,带着米罐,像在办杂事。要是有事,就用米粒数传信。”
“记住,别露脸。”沈知意提醒,“听见什么,回来再说。别让人认出你是东宫的人。”
“明白。”小禄子答应一声,转身走了。
书房安静下来。沈知意走到窗前,看向礼部方向的宫墙。天边发白,城楼上的守卫换了班。
不久后,脚步声响起。萧景渊提着一个小竹笼进来,里面的鸟已经睁眼,正在啄碗里的水。
“它活下来了。”萧景渊把笼子放在桌上,“昨夜喂了三次小米水,今天早上自己吃了点。”
沈知意看他一眼:“你起这么早?”
“鸟醒了,我也醒了。”萧景渊坐下,摸了摸笼子,“你们在忙科举的事?”
秦凤瑶看了沈知意一眼,没说话。
萧景渊也不多问,从怀里拿出一本薄册子,封面上写着《京城小吃图志》。“我翻了翻以前记的几家铺子,想着哪天带你们去尝尝。南街那家豆腐脑,加辣油和腌菜丝,配芝麻烧饼,最好吃。”
他说着翻开一页,指着一张手画的摊位图。
沈知意看着他,忽然明白了。他是故意来的,也是故意不说破的。他不想打断她们的计划,也不想显得没用。
她低头整理桌上的纸页,把几份官员履历摊开。
萧景渊没再说话,低头看书。但他时不时看一眼那些纸,记下名字和籍贯。
阳光照进屋子,落在茶壶上。壶嘴冒着热气,小禄子送来的新茶还没喝。
秦凤瑶站起来:“我去校场走一趟。让侍卫盯着礼部出口,那两人要是私下见人,马上来报。”
沈知意点头:“别让他们发现。”
“放心。”秦凤瑶拿起靠墙的剑,“我不会正面盯。让他们以为我只是路过。”
她出门后,屋里只剩两个人。萧景渊合上书,轻声问:“我能做什么?”
“你现在做的就是。”沈知意看着他,“照常吃饭,照常养鸟,照常逛你的小吃街。外面越觉得你不在意,我们越能做事。”
萧景渊点点头,又翻开书。这次他没看小吃图,而是盯着页脚的一行小字:宣和七年,贡院重修,增南北两廊。
他没说话,但手指在那行字上停了几秒。
沈知意看见了,没点破,只端起茶喝了一口。
门外轻轻敲了两下。小禄子回来了。他手里没有纸条,只是敲了两下门框。
沈知意立刻知道:有情况。
她走出去。小禄子压低声音:“那两人刚才一起出了礼部,去了西街布庄。买的是同款深蓝绸料,说是做官服用。但他们没走正门,是从后巷进去的。”
“做官服?”沈知意冷笑,“名单都没定,就开始做官服?”
“更奇怪的是,”小禄子补充,“他们在布庄写了名字和尺寸,留的是‘礼部副考官’头衔。可这个头衔还没正式定。”
沈知意眼神一冷。
这是越权。也是破绽。
她回屋,从袖子里拿出那份拟推名单,在三人名字上各画了一个圈。然后抽出一张白纸,写下四个字:风已起。
她没烧,也没藏,就放在砚台边上。
萧景渊看见了,没问。
他知道,有些事不用问,也快到能问的时候了。
太阳升得更高了。院子里传来东宫侍卫换岗的脚步声。一只麻雀飞过窗前,撞了一下纸窗,又飞走了。
沈知意站在桌前,看着那份名单。她在“沈仲书荐”四个字上盖了印泥,按下手印。
这是开始的信号。
她把文件封好,交给门外的心腹宫女:“送去沈府,亲手交给我父亲。”
宫女接过,快步离开。
屋里又安静了。萧景渊还在翻书,但手一直搭在书页边,像是随时准备合上。
沈知意走到窗前,望着礼部方向。宫墙高,看不出动静。
但她知道,那边已经开始慌了。
因为他们太急着穿官服了。
她转身,对萧景渊说:“等会我想试试新做的桂花糕,你说南街那家加蜂蜜的好,还是御膳房的甜?”
萧景渊抬头:“我觉得你做的最好。”
沈知意笑了:“那你等着,中午给你做。”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声短促的哨响。
是秦凤瑶约好的暗号。
沈知意立刻走向门口。萧景渊没动,但手里的书慢慢合上了。
沈知意拉开门,小禄子站在外面,脸色紧张。
“那两人刚进了国舅府偏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