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峪河谷,已然化作一片血肉磨坊。炮火的轰鸣与排枪的齐射如同死神的镰刀,持续不断地收割着生命。后金前锋骑兵在白甲兵用生命换来的短暂喘息中,勉强重整了部分队形,但面对卧牛岗上那如同刺猬般密布的火力点,以及阵前那道由尸体堆砌而成的恐怖界限,冲锋的勇气已然耗尽。汉军旗步兵更是早已丧胆,畏缩不前,任凭军官如何弹压驱赶,也难以再组织起有效的攻势。
败局,如同冰冷的潮水,冲刷着每一个后金士兵的心。恐慌在蔓延,绝望在滋生。一些蒙古附庸部落的骑兵,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后蠕动,试图远离这片死亡之地。
中军旗下,皇太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脸色煞白,嘴唇紧抿,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眸子,此刻布满了血丝,充满了不甘、愤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绝望。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不是输在将士不够勇猛,不是输在谋划不够周详,而是输在了那完全无法理解的、超越时代的火器威力面前!那小皇帝朱由检,究竟是从何处得来的这等“妖法”?!
“大汗!不能再打了!撤吧!”代善一把拉住皇太极的马缰,老泪纵横,“儿郎们……儿郎们已经撑不住了!再打下去,我大金的根基就要断送在这里了!”
“是啊,大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范文程也急声劝谏,声音嘶哑。
皇太极猛地甩开代善的手,目光死死盯住卧牛岗上那杆飘扬的龙纛,眼中瞬间布满了疯狂的赤红。撤退?他能撤到哪里去?损兵折将,一无所获地退回沈阳?那些虎视眈眈的兄弟子侄会如何看他?那些离心离德的蒙古诸部会如何待他?他的威望,他的野心,他的一切,都将随着这场惨败而烟消云散!
不!他皇太极,宁可在战场上马革裹尸,也绝不容忍如此屈辱的失败!
一股穷途末路的暴戾之气直冲顶门!他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刀,刀锋直指卧牛岗,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如同受伤猛兽般的咆哮:
“爱新觉罗的勇士们!长生天的子孙们!随本汗——冲阵!杀光明狗!擒杀朱由检者,赏万金,封贝勒!”
吼罢,他不顾代善、范文程等人的阻拦,一夹马腹,竟然亲自率领着身边最核心的、由两黄旗巴牙喇和葛布什贤超哈营(护军营与前锋营)组成的最后也是最精锐的亲卫骑兵,如同疯魔般,脱离了中军大队,化作一支决死的利箭,朝着卧牛岗明军阵地的中央核心区域,发起了自杀式的冲锋!
“大汗!!”多尔衮、多铎等年轻贝勒眼见皇太极亲自冲阵,眼眶欲裂,血脉贲张,也纷纷拔出战刀,嘶吼着率领自己的旗下属从,紧随其后冲了上去!
这是皇太极的最后一搏!是赌上性命和国运的疯狂!他要以大汗之尊,亲冒矢石,用八旗最后的血性和勇气,去撞击明军最坚固的防线,要么撞开一条生路,要么……便玉石俱焚!
“保卫大汗!”
“跟明狗拼了!”
主帅的决死冲锋,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把,瞬间点燃了剩余后金军队最后一丝凶性。那些原本已经胆寒的骑兵,看到龙纛前移,看到大汗身先士卒,也纷纷发出了绝望的嚎叫,不顾一切地策马跟上!一时间,竟汇聚成一股数千人的决死洪流,以皇太极的龙纛为锋矢,不顾两侧依旧在倾泻的炮火,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直插卧牛岗的心脏!
这股洪流,凝聚了后金政权最后的精华和意志,其爆发出的决死气势,竟一时压过了战场上的枪炮声,带着一股惨烈无比的毁灭气息,席卷而来!
卧牛岗指挥所内,朱由检透过望远镜,清晰地看到了那杆疯狂前移的织金龙纛,看到了皇太极那决绝冲锋的身影。他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凝重。
“困兽之斗,最为惨烈。”他放下望远镜,声音冰冷,“传令孙应元,中央阵地,准备迎接敌酋最强冲击!告诉炮兵,这是最后一道大餐,给朕——喂饱他们!”
命令迅速传达。卧牛岗中央阵地的明军士兵,看着那如同海啸般扑来的、以皇太极龙纛为首的决死洪流,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但没有人后退。他们默默地检查着手中的火铳,将刺刀卡榫按得更紧,眼神坚定地望着前方。
李定国所在的左翼阵地压力稍减,他也紧张地望向中央方向。他看到那杆代表着后金最高权力的龙纛,在硝烟中若隐若现,越来越近,仿佛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同归于尽的疯狂气息。
“陛下……”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皇太极的最后一搏,将这决定国运的一战,推向了最惨烈、最残酷的高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