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焰山,名不虚传。
马车停在西南坡一处相对避风的山坳外,离那喷涌着滚烫白汽的地热裂隙尚有百步之遥,灼人的热浪便已扑面而来。空气被高温扭曲,视野模糊,吸入肺腑的空气都带着硫磺的刺鼻和灼烧感。脚下的土地温热,裸露的红褐色岩石摸上去烫手。
福伯带着护院们远远警戒,神色凝重。这里的环境对他们而言,如同炼狱边缘。
特制的马车车厢内,温度也在急剧升高。王大柱、苏静蓉、吴老、梅香和芸娘都已脱去了厚重的皮毛外氅,只穿着单薄的里衣,依旧汗流浃背。柳青黛被安置在车厢中央临时铺设的厚厚隔热带(填充了石棉絮和湿水的厚毡)上,身上只盖了一层薄薄的丝被。她脸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潮红,呼吸急促而微弱,深潭般的眼眸半睁着,眼神有些涣散。吴老刚刚给她喂服了那枚湛蓝色的“寒髓散”,刺骨的寒意暂时压制了外部的酷热和她体内蠢蠢欲动的蛊虫,但也让她本就虚弱的生机显得更加摇摇欲坠。
“少爷…五太太…准备好了。”吴老的声音带着颤抖,老脸上汗水涔涔,分不清是热的还是紧张的。
苏静蓉深吸一口气,滚烫的空气灼烧着喉咙。她清冷的脸上毫无波澜,只有眼神锐利如冰。她打开特制药箱,取出三根淬炼到极致、通体暗红、散发着惊人燥热气息的“火毒针”,以及那枚经过特殊处理、温润中带着一丝火意的“暖玉精”。
“芸娘,梅香,扶稳五太太。”苏静蓉的声音异常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相公,请退后,护住自身心脉,无论发生何事,切勿靠近!”
王大柱依言退到车厢角落,盘膝坐下,强行运转着微弱的内息护住心脉。他看着柳青黛苍白痛苦的脸,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口那沉寂的蛊虫,在远处地火和车厢内燥热的双重刺激下,正传递出一种微弱却贪婪的悸动,仿佛在渴望着什么。
苏静蓉将暖玉精轻轻置于柳青黛丹田位置。温润的暖意似乎让柳青黛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丝。
紧接着!
苏静蓉出手如电!快得只剩下三道残影!
嗤!嗤!嗤!
三根暗红色的火毒针,带着仿佛要灼穿空气的锐响,精准无比地刺入柳青黛胸口膻中穴、以及双手腕间的内关穴!针入体的瞬间,柳青黛身体猛地弓起,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仿佛有烧红的烙铁刺入了她的灵魂!她腕间那片墨绿鳞片骤然爆发出刺目的惨绿光芒,疯狂闪烁,中心那点温润流光瞬间被一股深沉的、带着怨毒与贪婪的幽暗所吞噬!
“呃啊——!”柳青黛痛苦地翻滚起来,力气大得惊人,芸娘和梅香几乎按不住她!
“稳住她!”苏静蓉厉喝,双手如穿花蝴蝶,指法变幻,精纯冰冷的“玄冰真气”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注入三根火毒针!这真气并非为了灭火,而是如同最精密的导引索,强行约束、引导着那霸道绝伦的火毒精粹,化作三道灼热的洪流,直冲柳青黛体内那被“寒髓散”暂时压制、却依旧躁动不安的寒晶本源!
轰!
冰与火!至阴的寒晶本源与至烈的火毒精粹,在柳青黛体内最核心的区域轰然对撞!那感觉,如同将她的五脏六腑投入了烈焰与寒冰交织的熔炉!
柳青黛的惨嚎戛然而止,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眼白上翻,嘴角溢出带着冰晶的血沫!她腕间的鳞片光芒疯狂闪烁,明灭不定,那深沉的幽暗如同活物般扭曲挣扎,发出无声的尖啸!整个车厢内温度骤降又骤升,诡异的气流激荡!
“就是现在!”苏静蓉眼中寒光大盛,猛地看向车厢外那喷涌着滚烫白汽的地热裂隙方向!她双手维持着针法,口中却发出一声清越悠长的低啸!
守候在外的林红缨早已准备多时!她虽不能靠近,但一直死死盯着车厢的动静。听到苏静蓉的啸声,她毫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一根碗口粗、顶端绑着浸透了赤炎草汁和特制火油布团的巨大木叉,狠狠投向那处喷涌最猛烈的地热裂隙口!
木叉带着呼啸的风声,精准地插入裂隙!
轰——!
赤炎草汁和火油遇到滚烫的地热蒸汽,瞬间被点燃!一股粗大的、金红色的炽热火柱猛地从裂隙中冲天而起!狂暴的高温瞬间席卷了整个山坳!距离最近的马车车厢,如同被投入了熔炉!包裹车厢的特制隔热带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青烟,车厢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滚烫通红!
“引火!”苏静蓉的声音带着一丝破音的嘶哑!她双手猛地一旋一引!三根火毒针瞬间变得如同烧红的烙铁!一股无形却恐怖绝伦的吸力,通过火毒针为媒介,穿透车厢壁,疯狂地攫取着那冲天火柱散逸出的、最为精纯猛烈的至阳火力!
这股被强行引导而来的地火之力,如同烧红的钢水,顺着苏静蓉的“玄冰真气”导引索,狠狠灌入柳青黛的体内!与那正在寒晶本源处激烈对抗的火毒精粹瞬间融合!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怨毒尖啸,猛地从柳青黛体内爆发出来!她整个身体瞬间绷直,如同拉满的弓弦!皮肤表面浮现出无数道扭曲的、如同蚯蚓般的暗红色纹路!那是蛊虫在至阳之火的焚炼下,疯狂反扑、垂死挣扎的具象!
“啊——!”柳青黛发出最后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身体剧烈地弹起,又重重落下,彻底失去了声息!
“五姐!”梅香和芸娘失声痛哭!
王大柱目眦欲裂,几乎要冲过去!
吴老浑身颤抖,老泪纵横!
唯有苏静蓉!她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嘴角溢出一缕鲜血,显然承受了难以想象的反噬!但她双手依旧稳如磐石!指尖的“玄冰真气”催动到极致,如同最坚固的堤坝,死死锁住那狂暴的地火洪流,精准地将其引导向寒晶核心深处那团疯狂扭曲的幽暗!
嗤——!
仿佛滚油泼雪!又似烈火焚纸!
在柳青黛丹田处那枚暖玉精爆发出最后一道温润光芒护住她心脉的瞬间,那团深沉的、怨毒的幽暗,在至阳之火的焚炼下,发出一声无声的哀鸣,猛地收缩、扭曲、最终化作一缕极其微弱的黑烟,从柳青黛微微张开的嘴唇中飘散而出!
那黑烟刚一离体,接触到车厢内灼热的空气,便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瞬间消散无踪!只留下一丝极其淡薄、令人作呕的甜腥焦糊味,随即被硫磺气掩盖。
柳青黛绷直的身体骤然一软,瘫倒在隔热带上一动不动。她腕间疯狂闪烁的鳞片光芒瞬间熄灭,那片墨绿鳞片也失去了所有光泽,变得黯淡无华。她脸色灰败,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车厢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地火裂隙还在远处喷涌燃烧的轰隆声,以及车厢壁被炙烤发出的细微爆裂声。
苏静蓉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晃了晃,软软地向后倒去,被眼疾手快的芸娘一把扶住!她手中的三根火毒针早已化为灰烬!
“四太太!”
“静蓉!”
惊呼声响起。
吴老连滚爬爬地扑到柳青黛身边,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搭上她的颈脉,又探向她的鼻息。
“怎…怎么样?”王大柱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吴老屏住呼吸,仔细感应着,布满皱纹的老脸上,绝望、紧张、最后化为一丝难以置信的狂喜!
“脉…脉象虽弱如游丝…但…但那股阴寒邪毒的气息…消失了!蛊虫…焚灭了!五太太…活下来了!”
“成功了?!”梅香和芸娘喜极而泣!
王大柱紧绷的身体骤然松懈,巨大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袭来,他靠着滚烫的车厢壁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却露出了劫后余生的、无比疲惫的笑容。
成功了!在烈焰与寒冰的地狱边缘,他们赌赢了!
然而,就在这狂喜的瞬间!
“噗——!”
王大柱猛地捂住心口,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刺骨又带着灼烧感的剧痛,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了他的心脏!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同时又被投入了烈火中焚烧!
“呃啊——!”他发出一声压抑的痛苦嘶吼,身体蜷缩成一团!
“相公!”众人大惊失色!
苏静蓉强撑着抬起头,看到王大柱痛苦扭曲的模样,清冷的眸子里瞬间闪过一丝明悟和更深的惊骇!
“反噬…同源蛊虫…主蛊被灭…子蛊…暴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