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咸阳城内,一则消息如插上了翅膀,飞速传遍了各大府邸与街头巷尾。
——相邦吕不韦,病重!
据传,昨日虬龙君登门“探望”之后,相邦大人便一病不起,连喷数口心血,已是卧床难行。
然而,与这则颓丧消息一同传出的,还有另一道来自相邦府的、振奋人心的豪言。
吕不韦下令,加速《吕氏春秋》的编撰,并放出话来,待书成之日,便要将其公布于咸阳市门,悬千金于其上,有能增损一字者,即赏千金!
“一字千金!”
这个词,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瞬间点燃了整个咸阳的舆论。
前日的朝堂风波,昨日的登门受辱,让吕不韦的声望跌至谷底。可这“一字千金”的豪言,却如一剂强心针,瞬间让他那摇摇欲坠的形象,重新变得高大起来。
这不仅是财力的炫耀,更是对文化、对学术的绝对自信!
一时间,咸阳城内的士子们无不交口称赞,认为这才是大国相邦该有的胸襟与气魄,是为万世开太平的壮举。
相邦府那扇紧闭的大门背后,似乎正酝酿着一场足以扭转乾坤的文化风暴。
……
与此同时,虬龙君府。
与外界的风起云涌截然不同,这里依旧是一片悠闲静谧。
后院的暖阁之内,江昆正站在一面巨大的青铜镜前,任由身后的佳人,为他整理着衣衫。
他今日,并未穿那身象征着无上权柄的玄黑镶金边的君侯朝服。
取而代之的,是一袭月白色的儒衫。
宽袖广带,衣袂飘飘,布料并非顶级丝绸,而是质地柔软的细麻,却被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
这身装扮,瞬间洗去了他身上那股睥睨天下的霸道与杀伐之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润如玉、渊渟岳峙的大儒雅士风范。
仿佛他不是那位权倾朝野、执掌生杀的虬龙君,而是一位即将去杏坛讲学的稷下名士。
“上师……”
米娜跪坐在江昆身后,一双纤纤玉手,正小心翼翼地为他抚平衣领上最后一丝褶皱。
她已经换上了一身侍女的青衣,一头灿烂的金发被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了雪白修长的天鹅颈。那张不施粉黛的绝美脸蛋上,带着几分紧张,几分崇拜,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担忧。
从一个被囚禁的玩物,到如今能亲手为这位“神人”整理衣冠,这种转变让她至今仍觉得如在梦中。
她抬起头,那双碧绿色的眸子,透过铜镜的反射,痴痴地望着镜中那个丰神俊朗的背影,心脏不争气地“怦怦”直跳。
“那位白芷姑娘……米娜曾远远见过一次。”她鼓起勇气,用那带着异域风情的软糯嗓音,低声提醒道,“她……心气极高,性情孤傲,寻常的权贵,她连看都懒得看一眼。上师此去,恐怕……”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她担心这位上师会像对付吕不韦那样,用霸道的手段去折服那位才女,那样恐怕会适得其反。
江昆从镜中看着她那副紧张兮兮的可爱模样,不由笑了。
他缓缓转过身,伸出手指,轻轻勾起她光洁的下巴。
“千金一字,何其浅薄。”
他温和的声音,仿佛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真正的‘道’,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吕不韦此举,看似豪迈,实则已落了下乘,不过是商贾的最后哀鸣罢了。”
他松开手,任由米娜的俏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而后走到一旁的书案前,拿起一把素面竹骨的折扇,“唰”的一声展开。
“对付猛虎,需用刀剑。但要引凤来栖,便得知其音,懂其鸣。”
“今日,本君不为君侯,只为书生。”
他嘴角的笑意,带着一丝玩味,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自信。
就在这时,一道黑色的倩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暖阁门口,单膝跪地。
“君上。”玄影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冷干练,“已查明,《吕氏春秋》的编撰处,位于城南一处名为‘听竹苑’的别院。那里守卫森严,皆是吕不威麾下的亲兵与相邦府豢养的死士,外人……恐难进入。”
米娜闻言,心头又是一紧。
江昆却像是早有所料,他将折扇合拢,在掌心轻轻一敲。
“我非潜入,何须外人?”
他踱步到门口,阳光透过门楣洒在他月白色的儒衫上,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光。
他从腰间解下一枚通体墨黑、雕刻着古朴虬龙纹的玉佩,随手抛给了玄影。
“持此印,天下何处去不得?”
玄影稳稳接住,那枚玉佩入手温润,却仿佛重若千钧。
虬龙君印玺!
代表着咸阳城防总指挥权,更代表着君上本人的无上威仪!
玄影的眼中,闪过一抹狂热,恭声道:“属下明白!”
“不必了。”江昆摆了摆手,“你留下,让蒙山备一辆朴素些的马车即可。”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依旧跪坐在原地,满脸震撼的米娜,微笑道:
“走吧,随本君去见识一下,那位让吕不韦引以为傲的……大秦第一才女。”
半个时辰后。
一辆由两匹普通黄马拉着的、样式朴素的马车,缓缓停在了城南“听竹苑”的门口。
这里环境清幽,翠竹环绕,门口却站着八名气息彪悍、眼神锐利如鹰的甲士,将此地守卫得如铁桶一般。
车帘掀开,江昆手持折扇,悠然下车。
紧随其后的,是抱着箜篌、亦步亦趋的米娜。
“来者何人!”
为首的甲士队长立刻上前一步,手按剑柄,厉声喝问。
他的目光扫过江昆,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但更多的是警惕。眼前这男子气质太过于超凡脱俗,不似凡人。
江昆并未答话,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张早已备好的拜帖,连同那枚虬龙君印玺,递了过去。
“虬龙君江昆,前来拜会白芷姑娘,学术交流,还望通传。”
他的声音平淡温和,却自有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
那甲士队长狐疑地接过拜帖,目光落在玉佩之上。
下一刻,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那古朴的虬龙纹,那墨玉独有的深沉光泽……
“虬……虬龙君?!”
一声变了调的惊呼,从他喉咙里不可思议地挤了出来。
“扑通!”
甲士队长双腿一软,竟是当场跪了下去,手中的拜帖和印玺险些脱手。
周围的七名甲士,更是被这三个字吓得魂飞魄散,齐刷刷地跪倒一片,连头都不敢抬。
天啊!
那个凭一己之力,压得相邦大人抬不起头、血溅当场的恐怖存在,竟然……亲自来了!
甲士队长浑身抖如筛糠,冷汗瞬间浸透了内甲。
他不敢阻拦,更不敢怠慢,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对着紧闭的院门,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
“速速通报白芷先生!帝……帝师虬龙君……驾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