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爬器的探照灯在共鸣石窟里投出三道颤抖的光柱,岩壁上的声波纹路被灯光激活,像无数条发光的蛇在扭动。张叙舟盯着仪表盘上跳动的声波频率,指针已经突破了红色警戒区,金属外壳传来的共振让他牙关发酸 —— 每一次震动都精准地敲在人体耐受阈值上,像是有把无形的锤子在凿着骨头缝。
“听声草在变色!” 苏星潼突然指向岩壁缝隙,那些叶片原本是翠绿色,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成深紫色,叶尖卷成螺旋状,“银簪说声煞浓度是入口处的三倍,我们已经进入幻障区了。”
郑明的声波分析仪屏幕上,频谱图突然分裂出无数条支线,每条支线上都跳动着不同的音频峰值:“是多频干扰!这些声煞能模仿各种声音,刚才我好像听到了…… 瀑布的轰鸣?” 他话音刚落,石窟深处果然传来 “哗哗” 的水声,可探照灯照过去,只有干燥的岩壁在反射寒光。
石音突然按住腰间的响石哨,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别信!这是‘回音魅’,能勾起人心里最在意的声音。我们族里有猎人被它骗到悬崖边,以为听到了猎物的嘶吼……”
他的话没说完,张叙舟突然觉得耳边一炸。探照灯的光柱里,竟出现了个模糊的人影,正背着个竹篓在前面小跑,篓子里的草药晃出细碎的影子。那背影很熟悉,像极了十岁时带他上山采药的三叔公。更诡异的是,人影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山里人特有的沙哑:“小叙快跑!野猪来了!”
“三叔公?” 张叙舟下意识地就要追上去,手腕却被苏星潼死死攥住。银簪在他眼前划出道金光,那些人影和声音像被戳破的肥皂泡般消散,只留下岩壁上深紫色的听声草在微微颤动。
“是幻障!” 苏星潼的声音带着急喘,星纹在张叙舟眉心处炸开朵小金花,“你的瞳孔在扩散,刚才差点就跟着幻觉走了!”
张叙舟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冷汗。攀爬器不知何时已经偏离了暗河航道,正朝着一处布满尖刺的石笋丛驶去,再往前一米,金属外壳就得被扎成筛子。他猛地扳动操纵杆,攀爬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险险避开,石笋上的回声却突然变了调,化作无数个孩童的笑闹声。
这笑声像根针,猝不及防地扎进记忆深处。
八岁那年的暑假,他跟着父亲去邻村赶集,回程时在山谷里走散了。太阳落山后,山谷里的风开始发怪声,他的脚步声被岩壁弹回来,变成各种各样的怪响 —— 有时像野兽的低吼,有时像女人的啜泣,最吓人的是,他明明朝着一个方向跑,却总能听到身后传来自己的脚步声,仿佛有个看不见的人在跟着他。
“爸!爸!” 他当时吓得大哭,哭声在山谷里滚来滚去,变成更凄厉的调子。直到后半夜,父亲带着村里人举着火把找到他时,他正缩在块巨石后面,把耳朵死死捂住,嘴里还念叨着 “别追我”……
“叙舟!醒醒!” 苏星潼的声音突然穿透层层叠叠的回声。张叙舟猛地回神,发现自己正徒手捶打着攀爬器的舱门,指关节已经磕出了血。外面的石笋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片熟悉的玉米地,父亲正站在玉米秸后面瞪他,眼神像结了冰的河面。
“跟你说过多少遍,别往山谷里跑。” 父亲的声音带着冰碴,每说一个字,玉米叶就 “沙沙” 响一阵,“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张叙舟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这是他藏在心底最隐秘的愧疚 —— 那天父亲为了找他,在湿滑的坡上摔断了腿,躺了整整三个月,错过当年最重要的秋收。后来每次看到父亲走路时微跛的右腿,他都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这不是真的……” 他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地声通脉的光纹正在快速黯淡,褐黄色的声波状纹路里,竟渗出了丝丝缕缕的黑气,“我爸不会这么说我……”
“当然不是真的!” 苏星潼突然咬破指尖,将一滴灵血点在他的眉心。银簪的星纹顺着血珠钻进他的意识,像一把小刷子,轻轻扫过那些纠缠的回声。张叙舟眼前的玉米地开始扭曲,父亲的身影化作无数光粒,飘散前的最后一刻,眼神竟变得温柔,像在说 “别怕”。
“看这个!” 苏星潼将一个小玉瓶举到他眼前,瓶里的灵根修复丹正在发烫,丹体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裂纹,“灵儿的丹药能感知真实的灵脉能量,这才是我们该关注的!”
张叙舟顺着丹药的光芒看去,攀爬器外的岩壁上,那些深紫色的听声草中间,竟夹杂着几株翠绿色的 —— 它们没有被声煞污染,叶片正朝着石窟深处倾斜,像在指引方向。他的地声通脉突然传来一阵清晰的共鸣,这次不再是刺耳的噪音,而是一段沉稳的 “咚咚” 声,像有人在用木槌敲击巨鼓。
幻障在这一刻剧烈波动。玉米地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石窟顶端的穹顶,无数根石钟乳垂落下来,在探照灯光下泛着冷光。最中央的位置,一面巨大的青铜编钟虚影正在缓缓旋转,钟体上的纹路与地声灵坛的刻痕一模一样。
“是地声灵根的‘秩序音’!” 石音突然激动地站起来,响石权杖的共鸣石发出与之呼应的 “嗡鸣”,“古籍上说,当灵根感知到守护者的信念,就会显化出‘镇魂钟’,帮我们驱散虚妄!”
青铜编钟虚影突然发出一声震耳的轰鸣。声波扩散的瞬间,整个石窟的岩壁都在共鸣,那些缠绕在张叙舟地声通脉上的黑气像被点燃的纸般燃烧起来,化作白汽消散。郑明的分析仪屏幕上,代表声煞的波形突然断崖式下跌,善念值的数值则逆势上涨,突破了 2.37 亿。
“它在帮我们!” 苏星潼的银簪星纹与编钟虚影相连,在岩壁上投射出一张清晰的路径图,“声煞幻障的能量来源是岩壁里的‘共鸣矿脉’,只要避开那些紫色的听声草,就能减少 80% 的干扰!”
张叙舟紧紧握住她的手,两人掌心的光纹与星纹交织,在攀爬器周围形成一道直径五米的安宁圈。圈内的空气异常平静,连低频共振都消失了,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在轻轻回荡。
“小时候怕黑夜里的回声,总觉得那是鬼怪在跟我说话。” 他望着青铜编钟虚影渐渐淡去的方向,声音带着释然的轻颤,“现在有你在,连 300 米深的石窟都敢闯。”
苏星潼笑着踮起脚尖,用银簪轻轻敲了敲他的额头:“不是我有多厉害,是你自己终于敢面对那些声音了。” 她指着岩壁上投射出的路径图,上面的线条与地脉走向完美重合,“你看,地声灵根早就给我们留了路,就等你静下心来听。”
郑明突然指着分析仪:“快看!石窟里的岩壁振动减弱了 30%!是编钟的声音激活了未被污染的地脉,它们在帮我们压制声煞!”
攀爬器顺着听声草指引的方向继续深入。张叙舟的地声通脉与石窟的 “秩序音” 同步共振,他能清晰地 “听” 到哪些岩石里藏着共鸣矿脉,哪些裂缝是安全的通道。那些曾经让他恐惧的回声,此刻竟变成了最可靠的向导,每一次反弹都在告诉他:方向没错。
当他们穿过最后一道声煞浓度极高的区域时,张叙舟回头望了一眼。石窟入口的方向,那面青铜编钟的虚影已经彻底消失,但他知道,它并没有真正离开 —— 它化作了地脉里流淌的秩序音,化作了听声草叶片的倾斜角度,化作了他掌心更加沉稳的地声通脉,永远留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