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巳时,天色阴沉。幽州城经历血火洗礼,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淡淡的焦糊与血腥气。复汉帮总舵旧址前,已换上“燕”字大旗,披甲执锐的军士五步一岗,肃杀森严。
汪小野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外罩半旧皮甲,脸色仍显苍白,步伐却沉稳有力。影枭与四名伤势较轻、眼神锐利的“隐星”好手紧随其后。小竹小梅执意跟来,被汪小野严令留在外围接应。此行吉凶未卜,人越少,应变越灵。
“副舵主,请留步。”一名燕军校尉拦在门前,目光扫过影枭等人,“节度使大人只请了汪副舵主一人。随从请在偏厅用茶。”
影枭眉头一皱,正要开口,汪小野抬手止住,淡然道:“客随主便。影枭,你们在此等候。”他目光与影枭交汇一瞬,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影枭会意,带人退至一旁,看似放松,实则全身肌肉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汪小野独自一人,跟随引路校尉,穿过层层守卫,踏入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大堂。
大堂内烛火通明,熏香袅袅,试图掩盖硝烟味。主位之上,端坐一人,年约五旬,面容清癯,三缕长须,目光开阖间精光内敛,不怒自威,正是云州节度使慕容垂。他并未着甲,只一身暗绣云纹的锦袍,更添几分雍容气度。左右下首,坐着几名文武属官,气息沉稳,皆非庸手。
“哈哈哈,这位便是孤身阻辽帅、勇冠三军的汪小野汪副舵主吧?果然英雄出少年!”慕容垂见汪小野进来,并未起身,朗声一笑,声若洪钟,看似热情,目光却如鹰隼般扫过汪小野全身,似要将他看透。“伤势可好些了?快请入座!”
“节度使大人谬赞。”汪小野拱手一礼,不卑不亢,在客位坐下,直接迎上慕容垂审视的目光,“托大人的福,暂不死。”
慕容垂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副舵主快人快语,甚合老夫脾胃。来人,看茶!”
侍从奉上香茗。慕容垂端起茶杯,轻轻拂动茶沫,似不经意道:“幽州遭此大劫,百姓流离,本使奉燕皇之命,镇守北疆,岂能坐视?故星夜来援,幸得将士用命,汪副舵主与城内义士血战阻敌,终将辽寇逐出城外,保得一城生灵。此乃幽州之幸也。”
一番话,将出兵占据幽州说成“奉皇命”、“来援”,将功劳轻巧分于汪小野和“城内义士”,既抬高了自身,又看似不贪功,实则已将幽州掌控权轻描淡写地揽入怀中。
汪小野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大人及时雨,解幽州倒悬之急,我等感激不尽。只是不知,大人接下来有何打算?耶律烈败而不溃,盘踞北郊,恐不会善罢甘休。”
“耶律烈,疥癣之疾耳。”慕容垂放下茶杯,语气转淡,“我军新至,需稳固城防,安顿百姓。待时机成熟,自当一举荡平。倒是城内……百废待兴,诸多事务,还需倚仗如汪副舵主这般熟悉本地情况的才俊鼎力相助啊。”
图穷匕见。这是要招揽,或者说,吞并。
汪小野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茶杯,感受到体内那丝微弱的龙脉共鸣仍在持续,系统能量缓慢恢复到了1.3点。他抬眼,目光平静:“大人欲如何‘倚仗’?”
慕容垂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了几分:“简单。本使欲表奏朝廷,请设‘幽州行军司马’一职,总理幽州防务、民政。以汪副舵主之才之功,正堪此任!不知副舵主意下如何?”
幽州行军司马?名义上是升官,实则是要将汪小野和残存的复汉帮势力彻底纳入燕国体系,架空其根基。若应下,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大堂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汪小野身上,压力陡增。
汪小野沉默片刻,忽然一笑,笑容有些苍白,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大人美意,汪某心领。只是,汪某乃复汉帮副舵主,受陈舵主遗命,守土安民。如今舵主新丧,帮务纷乱,百废待兴,实不敢另投他枝,辜负故人所托。”他顿了顿,看向慕容垂,“至于协防幽州,抵御辽寇,本是分内之事。大人但有驱策,只要于保境安民有益,汪某及麾下弟兄,定义不容辞。”
软中带硬!明确拒绝了招揽,表明了继续维持复汉帮独立的立场,但又留下了“合作”的空间,前提是“保境安民”。
慕容垂眼中寒光一闪而逝,脸上笑容不变,反而抚掌道:“好!重情重义,不忘本分!老夫果然没看错人!既如此,老夫也不强求。那便请汪副舵主依旧统领旧部,负责城西防务,协助清剿城内残余辽寇奸细,安顿流民,如何?”
城西是激战最惨烈、破坏最严重、也是目前最混乱的区域,遍布废墟,鱼龙混杂。将这烫手山芋丢给汪小野,既能消耗其本就有限的力量,又能借刀杀人,清除不稳定因素。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汪小野起身,拱手应下,没有丝毫犹豫。他需要一块地盘来休养生息,整合力量,城西虽乱,却也正是机会所在。“若无他事,汪某先行告退,需早作安排。”
“且慢。”慕容垂忽然道,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大堂地面,“听闻汪副舵主与辽帅耶律烈交手时,身负异种奇功,能引动天地之气,可是真的?”
终于问到核心了!汪小野心中一凛,面上淡然:“雕虫小技,侥幸伤敌,不足挂齿。倒是大人麾下兵强马壮,阵法严整,才是真正的堂堂之师。”
慕容垂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追问,挥了挥手:“既如此,副舵主且去忙吧。所需粮秣军械,可列清单至军需官处支取。”语气看似大方,实则限制极严。
“谢大人。”汪小野再次拱手,转身大步离去,背影在森严甲士注视下,挺直如枪。
走出总舵大门,与影枭等人汇合,离开一段距离后,影枭才低声道:“副舵主,如何?”
“慕容垂,枭雄之姿,所图非小。”汪小野目光深沉,“他意在幽州,更在意幽州地下的东西。招揽是假,吞并和控制是真。城西是个泥潭,也是我们的机会。”
他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感受着脚下大地那丝微弱的龙脉波动,心中念头飞转。慕容垂必然也感知到了龙脉余韵,他占据幽州,绝不仅仅是为了一座城池。耶律烈败而不走,玄冥教蛰伏暗处,这幽州的水,比想象中更深。
“走,回城西。”汪小野沉声道,“先把我们的‘家’收拾出来。”
一场宴会,看似宾主尽欢,实则暗流汹涌,划下了暂时的界限,也拉开了新一轮博弈的序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