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里镇高中的走廊,总是弥漫着一股旧书、灰尘和廉价消毒水混合的奇特气味。晨光从一排排高大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几何图形。学生们的脚步声和交谈声汇成一片嗡嗡作响的背景音。
就在靡思和贝弗利即将走到教室门口时,一个充满戏剧性活力的声音像颗小炮弹一样,从她们身后炸开。
“噢——我的天哪!快看那是什么!贝弗利·玛什女士,你手上那闪闪发光的东西是什么?难道是德里镇下水道里的变种萤火虫咬了你一口,现在你即将获得超级力量了吗?”
靡思回过头,看到了“失败者俱乐部”的其余四位男性成员。
说话的正是里奇·托齐尔。他架着他那副标志性的大黑框眼镜,正用两根手指夸张地指着贝弗利手腕上的创可贴,脸上的表情精彩得像是在演一出独角滑稽戏。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让周围三米内的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比尔·登布罗站在他旁边,脸上带着一丝无奈的尴尬。艾迪·卡斯普拉克则习惯性地皱起了眉,视线在创可贴和周围的环境之间飞快地扫视,像是在评估潜在的细菌威胁。斯坦利·乌里斯抱臂站在一旁,嘴角挂着一丝见怪不怪的、冷静的微笑。而本·汉斯科姆,他的目光则第一时间落在了贝弗利的脸上,眼神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
这个小小的团体,因为里奇的一句话,瞬间成为了走廊上的一个焦点。
贝弗利对里奇的玩笑早就习以为常,她无所谓地翻了个白眼。
“闭嘴,里奇。不然我就把这个‘变种萤火虫’塞进你的嘴里,看看你会不会变成一个超级垃圾话喷射器。”
“哇哦,好辣!”里奇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兴奋了,“我喜欢!不过说真的,这玩意儿是哪来的?这可不是你的风格,贝弗。我印象里,你的伤口处理方式通常是‘啐口唾沫然后让它自己长好’。”
他一边说,一边凑近了脑袋,像是要用显微镜研究那个卡通图案。
“这是……一只跳舞的小熊?我的神啊,贝弗利·玛什,你内心居然住着一个五岁的小甜心!”
“里奇!”
这一次开口的是比尔。他的脸颊微微泛红,似乎是替贝弗利感到难为情。
“别……别说了。快闭上你的烂嘴。”
“我只是在表达我的关心,口吃比尔,”里奇理直气壮地回道,然后他把目光转向了一直安静地站在贝弗利身边的靡思,“哦,我懂了!这肯定是你干的,对不对,新来的东方姑娘?我就说嘛!只有你这种看起来会随身携带一整套茶具体面的女孩子,才会用这么……卡哇伊的创可贴!”
艾迪·卡斯普拉克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他紧张兮兮地推了推眼镜,凑了上来。
“重点不是这个!贝弗,你处理伤口了吗?我的意思是,用酒精消毒过吗?天知道那上面有多少细菌,破伤风杆菌能在没有氧气的环境里存活好几年!你应该先用肥皂水清洗,然后涂上抗生素软膏,最后再……”
“好了,艾迪,”斯坦利终于开口,用一种平静而带着终结意味的语气打断了他,“我相信靡思的处理方式比你那个能引发三级化学烧伤的流程要安全得多。而且,里奇,如果你再多说一个字,我保证今天下午的数学作业,你一个答案都别想从我这里抄到。”
这句话显然是精准打击。里奇立刻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闭上了嘴,但他脸上搞怪的表情丝毫未减。
在这场短暂而混乱的对话风暴中,靡思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像风暴眼一样。她看着这群少年用他们各自独特的方式表达着关心。里奇的玩笑,比尔的维护,艾迪的焦虑,斯坦利的解围……这一切都围绕着贝弗利手腕上那个不起眼的创可贴展开。
本·汉斯科姆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他只是在所有人都闹够了之后,才用一种非常轻的声音,对着贝弗利问了一句。
“还疼吗?”
贝弗利转过头,对上了他充满担忧的、真诚的眼睛。她脸上的那种对付里奇时才有的、带着武装感的爽朗笑容,在这一刻悄然融化了。
她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给了他一个很浅、但无比真实的微笑。
“不疼了。”
……
这一切,都被潘尼怀斯尽收眼底。
他“品尝”着走廊里这片小小的、喧闹的能量场。
就像在分析一道复杂的菜肴。
里奇的俏皮话是跳跳糖,入口瞬间爆裂,带来短暂的刺激,但没什么回味。
比尔的维护是未成熟的青橄榄,带着涩味,但核心是坚实的。
艾迪的担忧是过期的柠檬汁,酸得夸张,还带着一股药味。
斯坦利的理智是一块冰,能迅速降低闹剧的温度。
而本的那句简单的问候,和贝弗利那个微笑的回应……它们之间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那是一种……微热的、加入了蜂蜜的牛奶的味道。温润、滋养,能够安抚最细微的创口。
这些味道,这些情感的“风味”,正在混合、发酵。它们形成了一个独立的小生态系统,一个温暖、潮湿、能够自我修复和抵御外敌的……情感培养皿。
而他的花朵,靡思,正被稳稳地放置在这个培养皿的中央。
她正在吸收这些她从未体验过的、来自于“同伴”的养分。
这让潘尼怀斯第一次产生了一种近似于……憎恶的感觉。
这不是因为嫉妒。而是因为……浪费。
这些驳杂的、低劣的、毫无营养的能量,正在污染他那株注定要产出最顶级美味的、独一无二的植物。
它们在教她,除了他所给予的绝对甜蜜之外,世界上还存在着其他形式的“温暖”。
这是绝对、绝对不能被允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