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玩了很晚。
“我要回家了。”
那句轻柔的“我要回家了”，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由骰子、地图和想象力构建起来的整个世界。
艾迪还沉浸在刚刚结束的战役里，他口中描述的巨龙悲鸣仿佛还回荡在拖车狭小的空间。他脸上的兴奋与神采在听到这句话后，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光芒，黯淡了下去。
“啊？哦……回家。”他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声音里还带着“城主”的威严，但眼神已经开始游离，从幻想的国度坠回了这间堆满磁带和吉他的拖车。
回家。对，回家。正常人都要回家。她又不是真的半精灵术士，我也不是什么狗屁城主。
他有些烦躁地抓了抓自己蓬松的卷发，喉咙发干。几个小时前，他还在用最华丽的辞藻描绘着幽暗地域的诡异与壮丽；现在，他却连一句简单的“我送你”都觉得难以启齿。
靡思只是带着笑意看着他，那双桃花眼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柔，仿佛能看穿他所有的手足无措。
“太晚了，”艾迪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语气听起来随意一点，而不是像个急于挽留的傻瓜，“霍金斯晚上可不太平，到处都是‘食人魔’和‘地精’。”他试图用游戏里的词汇来掩饰自己的紧张。
“我的意思是……那些篮球队的蠢货，还有……别的什么。”他含糊地补充了一句，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
“我送你。”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又快又轻，像是生怕被拒绝。
艾迪那辆饱经风霜的货车在寂静的夜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车内空间不大，仪表盘上幽绿色的光映照着他专注的侧脸。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旧皮革、烟草和某种廉价香氛混合的、独属于艾迪的味道。
靡思安静地坐在副驾驶座上，身上还穿着那件宽大的地狱火俱乐部t恤。
音响里放着dio的《holy diver》，激昂的鼓点和高亢的嗓音撕裂了霍金斯的宁静。艾迪下意识地瞥了她一眼，担心这音乐对她来说是不是太吵了。他看到她并没有皱眉，只是好奇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手指在膝盖上跟着节奏轻轻敲击。
她……不讨厌这个？
这个发现让艾迪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他伸出手，却不是去关小音量，而是将旋钮往右拧了一点点。
“刚才……很好玩。”靡思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金属乐的轰鸣。
“嗯？”艾迪侧过头，假装没听清。
“我说，你的游戏，很好玩。”她转过头，眼睛亮晶晶的，“我的角色……艾拉瑞亚，她很酷。”
“她当然酷！”艾迪立刻来了精神，脸上是藏不住的骄傲，“她可是我见过的最……最有想法的新手术士。第一次跑团就敢跟魔王讨价还价的，你是第一个。”
他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再没有一丝伪装，纯粹得像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车里的气氛变得轻松而温暖，窗外的黑暗似乎也不再那么冰冷。dio的歌声还在继续，但此刻听起来，却像是为他们这场刚刚开始的冒险谱写的主题曲。
货车缓缓停在靡思家门口，引擎的轰鸣声在寂静的社区里显得格外突兀。艾迪迅速熄了火，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到了。”艾迪的声音有些沙哑。
“嗯。”靡思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下车。她转过头，看着艾迪，“谢谢你送我回来，艾迪。”
“没什么。”他摆摆手，眼睛却不敢直视她，目光落在方向盘上那枚骷髅戒指上，“应该的……毕竟，我的术士可不能在回城的路上被地精给劫了。”
靡思被他逗笑了，清脆的笑声在小小的车厢里回荡。她解开安全带，凑了过来，在他脸颊上留下一个羽毛般轻柔的吻。
“晚安，我的城主大人。”
艾迪彻底僵住了。他能感觉到她唇瓣柔软的触感，闻到她发间淡淡的香气。等他回过神来，靡思已经推开车门，轻快地跳下了车。
“嘿！”他下意识地叫住她。
靡思回过头，站在门廊的灯光下，歪着头看他。
“下次战役……什么时候？”艾迪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某种急切的期待。
靡思的笑容更深了：“随时等你召唤，城主大人。”
说完，她转身打开门，消失在了屋里。
艾迪没有立刻发动车子。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刚才被她亲吻过的脸颊，直到二楼一扇窗户的灯光亮起。他知道那是她的房间。
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傻乎乎的、灿烂到极致的笑容。他发动引擎，dio的歌声再次响起，他跟着主唱高亢的嗓音，用不成调的嗓子大声吼叫起来，开着他那辆破旧的货车，像一头快乐的野兽，冲入了霍金斯沉沉的夜色里。
操，他想，这感觉……比跑出一个大成功还要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