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阳光已经不再那么炽热,斜斜地拉长了沙发和人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安宁。
布拉姆斯坐在靡思身旁,高大的身躯依旧紧绷,但呼吸却渐渐变得平稳而深长。他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这突如其来的、从未体验过的温暖与平静,头靠着沙发背,沉沉地睡了过去。那张冰冷的陶瓷面具在阳光下,竟也反射出几分柔和的光晕。
靡思抱着那个瓷娃娃,一动不动地坐了很久。
她甚至抬起手,用一种极其轻柔的动作,一下一下地拍着布拉姆斯的肩膀,口中还哼着不成调的、模糊的摇篮曲。那画面,温柔得像一幅被时光浸润过的油画。
任何人看到这一幕,都会以为这是一个耐心而善良的保姆,正在安抚一个内心破碎的雇主。
然而,在她那双低垂的、盛着温柔笑意的桃花眼深处,却是一片不起波澜的冰冷湖泊。
……睡着了啊。
她的内心独白没有丝毫温度,像手术刀一样精准而冷静。
真是个好哄的大家伙。比想象中……还要单纯。
她停止了哼唱,拍抚的动作也缓缓停下。她侧过头,仔细地观察着布拉姆斯。他的睫毛很长,即使隔着面具的孔洞,也能看到那安静的弧度。他睡着的样子,褪去了所有暴戾和偏执,像个无害的孩子。
一个……挡路的,可怜的,孩子。
“算算时间,原来的保姆要到了吧。”
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极轻地呢喃了一句。
声音很甜,像在说什么情话,但内容却是冰冷的倒计时。她通过黑客技术,将那个真正被录用的保姆的入职邮件,向后顺延了整整三天。今天是第二天下午,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轻轻地、小心地,将怀里的瓷娃娃放到沙发上,动作轻柔得像是生怕惊醒一个真正的婴儿。然后,她站起身,悄无声息地退后了两步,彻底脱离了那片被阳光笼罩的温暖区域,重新隐入了阴影里。
客厅里的光与影,仿佛在此刻,将两个世界彻底割裂开来。
她没有立刻开始行动。
作为一个专业人士,耐心和观察是必备的素养。她站在阴影中,像一只优雅的猫科动物,环视着这座巨大的、仿佛被时间遗忘的宅邸。
这地方比她想象的还要完美。偏僻,邻居稀少,主人远行,还有一个精神不稳定的“幽灵”作为天然的屏障。希尔夏夫妇在资料上是本地小有名气的富商,他们的收藏品味相当不错。墙上的油画,角落里的古董花瓶,橱柜里那些闪着银光的餐具……任何一件,都价值不菲。
但这些都不是她的目标。太笨重,太惹眼。她要找的,是更小、更值钱的东西。珠宝,现金,或者……保险箱。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二楼的方向。主卧室,还有书房,通常是藏匿贵重物品的最佳地点。
她开始“收拾东西”。
她没有携带任何专业的工具,那样太容易暴露。她所有的“工具”,都取自这栋房子本身。她从厨房里拿了一把薄而坚韧的餐刀,又从杂物间找到了一卷细细的铁丝。她的动作熟练而高效,没有一丝多余。
在上楼之前,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沙发上的布拉姆斯。
他依旧睡得很沉,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阳光移动了位置,不再照着他,让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了一片安逸的阴影里。
靡思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
她转过身,赤着脚,像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地踏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每一步都落在厚重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
这座宅邸的财富,正在向她敞开大门。而那个可怜的守门人,已经被她的摇篮曲所催眠。
二楼的走廊比楼下要阴暗许多,厚重的窗帘挡住了大部分光线。空气中漂浮着一股陈旧木料和灰尘混合的味道。
靡思的目标很明确——主卧室。
她用铁丝和餐刀,只花了不到三十秒,就撬开了那把老式的黄铜门锁。门轴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耳。她立刻停下动作,侧耳倾听了片刻,确认楼下没有传来任何异动后,才闪身进入了房间。
希尔夏夫妇的卧室充满了压抑和沉闷的气息。床铺整理得一丝不苟,但梳妆台上却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显然很久没有人使用过了。
靡思的动作快而精准。她没有去翻那些笨重的衣柜,而是径直走向了床头柜和梳妆台。她拉开抽屉,用手指在夹层里轻轻敲击,倾听着声音的差异。这是寻找暗格的专业手法。
珠宝、首饰、现金……她有条不紊地将找到的东西收入自己随身的一个小布包里。她的表情始终平静,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枯燥乏味的工作。
就在她准备离开,转向下一个目标——书房时,她的眼角余光瞥到了床下似乎有什么东西。
她蹲下身,从床底下拖出了一个积满灰尘的木箱。箱子没有上锁。她打开它,看到的却不是金银财宝,而是一堆属于孩童的物品。
几本画满了扭曲人脸和火焰的画册,一个断了胳膊的玩具士兵,还有一本……日记。
日记的封面是陈旧的棕色皮革,纸张已经泛黄。靡思犹豫了一下,还是翻开了它。字迹属于一个女人,应该是希尔夏夫人。
前面的内容大多是些日常琐事,但越往后,字里行间透露出的绝望和恐惧就越发浓重。
“他又在墙里尖叫了。那声音……不像是我的儿子,像一头野兽。上帝啊,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马尔科姆今天来送货,布拉姆斯不喜欢他。他弄坏了楼梯上的一级台阶。我不敢告诉他爸爸,他会发疯的。”
靡思快速地翻阅着,直到最后一页。那里的字迹潦草而混乱,仿佛是在极度的惊恐中写下的。
“ **我们要走了。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这是唯一的办法。那个新来的保姆……她会成为他的新‘朋友’吗?还是……又一个祭品?
**神啊,请宽恕我们。** ”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
靡思合上日记本,沉默了。她看着箱子里那些孩子气的画,画上的人脸被涂抹得一片模糊,只有一个戴着面具的小人,站在熊熊燃烧的房子旁边。
原来,那对和蔼可亲的夫妇,不是去度假了。
他们是逃跑了。
他们把自己的儿子,像一个怪物一样,遗弃在了这座巨大的牢笼里,然后找来一个又一个的保姆,作为安抚他的……祭品。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沙发上摔了下来。